好个行者武松
武松和郑烈从武大郎家出来时，日头正挂在头顶。巷口的青石板被晒得发烫，郑烈的几个兄弟正蹲在歪脖子柳树下乘凉，见两人过来，赶紧站起身，手里的木棍往身后藏了藏——昨天还跟着郑烈想找武松晦气，此刻脸上都带着些局促。
“都杵着干啥？”郑烈嗓门洪亮，拍了拍身边瘦高个的后背，“这是武松都头，以后咱们听他的。把家伙收起来，去街口盯着王婆的茶坊，有动静立马来报。”
瘦高个应了声“好”，领着兄弟们往巷外走，路过武松身边时，都低着头说了句“都头好”。武松点头示意，目光扫过他们手里的枣木棍——棍身磨得光滑，看得出是常年用的，只是此刻握得松垮，没了往日的戾气。
“他们都是苦出身，以前跟着我混口饭吃，没犯过大恶。”郑烈挠了挠头，胸口的蛟龙纹身随着动作晃了晃，“以后我盯紧点，绝不让他们再欺负百姓。”
武松嗯了一声，指了指巷口的张记酒馆：“去那吃点东西，有事跟你细说。”
酒馆门敞着，幌子在风里飘得晃眼。老板张老栓正趴在柜台上拨算盘，珠子撞得“噼里啪啦”响。见武松进来，他立马首起身，脸上堆起笑：“都头来啦？快坐，今早的卤牛肉刚出锅，香得很！”
两人找了张靠里的桌子坐下，张老栓麻利地端来碗筷，又拎着酒坛过来：“都头，还是二斤高粱酒？”
“先上酒，再弄盘牛肉、一盘花生米、两碗面。”武松掏出几文钱放在桌上，“记账上，回头一起结。”
“哪能让都头掏钱！”张老栓摆手，“您帮咱们抓了西门庆，这顿我请！”他转头朝后厨喊，“老婆子，煮两碗面，多放肉！”
后厨传来应答声，很快飘出面条的香气。郑烈坐在对面，手不自觉蹭着桌沿——以前来这都是赊账，张老栓从没给过好脸色，如今却主动请客，全是沾了武松的光。
“不用拘谨，吃吧。”武松给郑烈倒了碗酒，酒液溅起细沫，“找你是想让你帮着盯紧王婆，她比西门庆还狡猾，肯定藏着证据。”
郑烈端起酒碗，跟武松碰了一下，仰头喝了大半碗。酒辣得喉咙发烫，他抹了把嘴：“都头放心！我让瘦高个带两个人盯着茶坊后门，再让矮胖子守着前门，她插翅难飞！”
正说着，郓哥拎着空梨筐跑进来，额头上全是汗，衣服都湿透了。“都头！不好了！王婆让伙计去西街了，手里拎着个布包，看着沉甸甸的！”
武松放下筷子，站起身：“往哪边走了？”
“往王记杂货铺方向！”郓哥喘着气，“我跟着跑了半条街，那伙计走得快，我怕被发现，就赶紧回来报信。”
郑烈也跟着起身，抓起桌上的牛肉塞嘴里：“我去追！王记杂货铺我熟，保证拦住他！”
“别追。”武松按住他，“让瘦高个跟上去，看看他是买东西还是卖东西，记清楚布包的样子。你跟我去武大郎家，看看何九叔那边有啥发现。”
郑烈点头，掏出哨子吹了一声。没过多久，瘦高个跑进来：“大哥，啥事？”
“跟紧王婆的伙计，去王记杂货铺，看他干啥，别暴露。”郑烈语速快，“有消息立马报给都头。”
瘦高个应了声“明白”，转身就跑。武松和郑烈也出了酒馆，张老栓在后面喊：“都头！面还没上呢！”
“回头再来吃！”武松挥挥手，脚步没停。
往紫石街走的路上，行人比往常多。卖菜的张婶蹲在路边整理青菜，见两人过来，赶紧站起身：“都头，你们可来了！何九叔在验尸，王婆在旁边盯着，跟监工似的，不让碰尸体！”
武松挤进武大郎家的院子，堂屋门开着，武大郎的尸体躺在门板上，盖着粗布。何九叔蹲在旁边，手里拿着铜针，正要往指甲缝里探。王婆叉着腰站在一旁，嘴里不停念叨：“九叔，差不多就行！大郎就是急症死的，验来验去白费功夫！”
潘金莲坐在门槛上，手里攥着帕子，肩膀一抽一抽的，可眼眶干干的，没掉一滴泪。见武松进来，她身子明显抖了一下，往旁边挪了挪。
“王干娘，验尸是规矩，你别插手。”武松声音沉，挡在何九叔身前，“出了差错，你担得起？”
王婆脸上的横肉抖了抖，往后退了退：“都头说的是，我不插手。”
何九叔松了口气，铜针轻轻探进武大郎的指甲缝。出时，针尖沾着点黑渣，跟之前给武松的一模一样。他抬头看了武松一眼，又赶紧低下头，掀开尸体的眼皮——眼皮内侧泛着黑，像是中毒的迹象。
“九叔，有发现？”武松蹲下身，声音压得低。
“指甲缝里全是黑渣，眼皮发黑，不像急症。”何九叔把黑渣挑在纸上，“像是掺了炭灰的砒霜，但得去药铺再确认。”
王婆竖着耳朵听，见两人说得小声，赶紧凑过来：“九叔，都头，你们说啥呢？大郎到底咋死的？”
“还在验。”武松挡在她身前，“九叔，把东西收好，待会儿去张记药铺。”
何九叔赶紧把纸包好塞进怀里。王婆还想追问，郑烈走过来，故意咳嗽一声，挡在她面前：“王干娘，都头让验尸，你老凑啥热闹？是不是心里有鬼？”
王婆的脸白了白：“你这汉子咋说话！我就是关心大郎！”
“关心大郎？”郑烈冷笑，“我咋听说，大郎出事前，你天天拉着潘金莲在茶坊待着，不让人靠近？”
王婆眼神闪了闪，嘟囔着“多管闲事”，转身往茶坊走，走几步还回头看一眼，像是怕落下啥。潘金莲见王婆走了，也赶紧站起来，想跟着走。
“潘金莲，你留下。”武松叫住她，“九叔还有话问你。”
潘金莲停下脚步，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她扶住门框，声音发颤：“都头，我……我啥也不知道，我就是个妇道人家……”
“大郎出事那天，你给她喝的粥里加了啥？”武松盯着她的眼睛，“何九叔说他指甲缝里有砒霜渣，你敢说跟你没关系？”
潘金莲的脸瞬间没了血色，眼泪“唰”地掉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都头饶命！不是我要杀他！是王婆逼我的！是西门庆逼我的！”
周围的街坊都围了过来，张婶皱着眉：“金莲，你说清楚，咋回事？”
潘金莲趴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天王婆来找我，说西门庆看上我了，让我跟他好。我不肯，她就说要把我卖给老光棍。后来大郎发现了，王婆就出主意，让西门庆给了砒霜，逼我掺在粥里……我不敢不做啊，她威胁要杀了我！”
武松皱了皱眉，看向何九叔：“九叔，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
何九叔蹲下身，摸了摸武大郎的手腕：“看死状，中毒是真的。但潘金莲是不是主谋，还得看王婆那边的证据。”
这时，瘦高个跑了进来，手里举着个布包：“都头！抓到了！王婆的伙计去王记杂货铺卖这个，里面全是砒霜渣，跟九叔找的一样！”
布包是黑色的，上面还绣着个“王”字，打开来，里面的黑渣跟何九叔手里的一模一样。伙计被两个汉子押着，脸吓得发白：“都头，不是我要卖的！是王婆让我去的，她说卖了钱给我好处！”
王婆在茶坊里听到动静，赶紧跑出来：“你胡说！我啥时候让你卖砒霜了？”
“就是你！前天你让我去王记买砒霜，说毒老鼠，今天又让我去卖剩下的渣！”伙计急得大喊，“你还说要是被发现，就说是我自己干的！”
街坊们顿时炸开了锅，李叔指着王婆：“我就说你不是好人！大郎死得蹊跷，肯定是你搞的鬼！”
王婆还想狡辩，郑烈上前一步，按住她的胳膊：“老虔婆，证据确凿，你还敢抵赖？”
王婆挣扎着：“放开我！我要去县衙告你们诬陷！”
武松看着潘金莲，她还趴在地上哭，肩膀抖得厉害。“潘金莲，你说王婆逼你，有啥证据？”
“有！”潘金莲赶紧爬起来，从怀里掏出个纸条，“这是王婆写的，让我按她说的做，不然就杀了我！”
纸条是皱巴巴的，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粥里下毒，事后嫁祸急症，不听则卖你去窑子。”字迹跟王婆平时在茶坊记账的字一模一样。
何九叔接过纸条，点了点头：“是王婆的字，我见过她记账。”
武松沉默片刻，看向潘金莲：“你既然是被胁迫，为何一开始不说？”
“我怕……我怕西门庆和王婆报复我，也怕你不信我……”潘金莲抹着眼泪，“都头，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我以后好好守着大郎的坟，再也不敢犯错了！”
武松看着金莲梨花带雨的样子，确实有点心动。哥哥死前也要我照顾，帮哥哥照顾嫂嫂罢了
周围的街坊也纷纷开口，张婶拉着武松的袖子：“都头，金莲也是个苦命人，被王婆和西门庆逼的。要不就饶了她吧，让她戴罪立功。”
李叔也点头：“主要是王婆撺掇的，她才是主谋。潘金莲就是个被唬住的，杀了她也冤。”
武松看向郑烈，郑烈挠了挠头：“都头，我觉得街坊说得对。王婆是主谋，潘金莲是胁从，杀了她不划算，让她守灵赎罪也行。”
武松嗯了一声，走到王婆面前：“王婆，你策划下毒，买砒霜，还威胁潘金莲，证据确凿，你还有啥话说？”
王婆脸色铁青，却还嘴硬：“我没有！是他们串通好诬陷我！”
“不用狡辩了。”武松对郑烈说，“把王婆押去县衙，潘金莲留在这守着武大郎的灵，要是敢跑，立马抓回来。”
郑烈应了声“好”，跟两个兄弟一起，架着王婆往县衙走。王婆挣扎着大喊：“武松！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街坊们看着王婆被押走，都拍手叫好。张婶递给潘金莲一块帕子：“别哭了，好好守着大郎，也算赎你的罪。”
潘金莲接过帕子，点了点头，抹着眼泪走进屋，跪在武大郎的尸体旁。
武松和郑烈送何九叔出门，何九叔叹了口气：“都头，这样处置也好，王婆罪有应得，潘金莲也能赎罪。”
“嗯。”武松看着远处的县衙方向，“西门庆、王婆都抓了，大郎的事也算有个交代了。”
郑烈拍了拍他的肩膀：“都头，接下来干啥？要不要我去盯着潘金莲，防止她跑了？”
“不用。”武松摇头，“让街坊帮着看着就行。你带兄弟们去西街转转，看看还有没有西门庆的余党，有就报给官差。”
郑烈应了声“明白”，转身召集兄弟们去了。武松站在武大郎家的院门口，看着巷口的人来人往，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知道，大郎的冤屈，很快就能昭雪了。
张老栓拎着个食盒走过来，里面放着两碗面，还冒着热气：“都头，快吃点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武松接过食盒，说了声“谢谢”。他坐在门槛上，挑了一筷子面，慢慢吃着。面很香，可他却尝不出味道，脑海里全是武大郎的样子——以前每次回来，哥哥都会端上这样一碗面，上面卧着两个荷包蛋。
“哥，凶手抓了，你可以瞑目了。”武松轻声说，眼眶有点红。
巷口的歪脖子柳树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武松知道，这件事还没彻底结束，西门庆的余党可能还在，证据也需要进一步确认，但他不怕——有郑烈的兄弟帮忙，有街坊的支持，他一定能把所有事情查清楚，给武大郎一个公道。
吃完面，武松把碗放进食盒，交给张老栓。他往县衙方向走，想去看看官差审问王婆的情况。路上，遇到押着王婆的郑烈，王婆还在骂骂咧咧，郑烈嫌她吵，用布塞住了她的嘴。
“都头，官差说会好好审她，让你放心。”郑烈说道。
武松点头：“辛苦你了，要是有啥消息，立马告诉我。”
郑烈应了声“好”，押着王婆继续往县衙走。武松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默念：哥，等着，很快，我就给你一个彻底的交代。
阳光越发明媚，洒在青石板上，反射出耀眼的光。阳谷县的街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卖菜的吆喝声、修鞋的敲打声、孩子们的笑声混在一起，充满了生机。武松知道，这才是哥哥想看到的样子——平平安安，热热闹闹。他握紧了拳头，转身往西门庆的旧宅走，那里还有些线索需要整理，他得赶紧回去，不能耽误了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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