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寒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海的炸雷,在苏清颜的脑海中掀起了万丈狂澜。
梧桐巷的旧书店,他知道。
这短短的一句话,比之前陆景辰那长篇大论的回忆,带给她的冲击要大上千倍万倍。
如果说陆景辰的出现,让她感觉是尘封的旧事被意外翻开,带着一丝尴尬与慌乱。那么傅斯寒的这句话,则让她感觉到一种无所遁形的震撼,仿佛自己整个人,连同那些最隐秘的过往,都被这个男人清晰地洞察着。
车厢内,静得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苏清颜怔怔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杏眸里写满了不敢置信。她甚至忘了去擦拭眼角的泪痕,任由那晶莹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脆弱得像清晨花瓣上的露水。
“你……怎么会……”她的声音干涩,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问不出来。
傅斯寒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不再是冰封的湖面,而是融化了的春水,倒映着她震惊而迷茫的小脸,温柔得能将人溺毙。
他抬起手,用拇指的指腹,极其珍重地,将她睫毛上那滴将落未落的泪珠轻轻捻去。
“因为,我也在那里。”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像大提琴的弦音,在密闭的空间里,缓缓流淌,敲击着苏清颜最柔软的心弦。
“那家书店,是我外公生前开的。他去世后,书店就一首空置着。六年前的那个夏天,我回国处理一些旧产,其中就包括那条巷子的产权。”
苏清颜的心,随着他的叙述,一点一点地收紧。她屏住呼吸,不敢错过任何一个字。
“我第一次去那里,是在一个下过雨的午后。”傅斯寒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也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夏天,“空气里都是潮湿的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我穿过巷子,准备去书店里取一份旧文件。然后,隔着那扇落满了灰尘的玻璃窗,我看到了你。”
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在苏清颜的脸上,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近乎贪婪的眷恋。
“你穿着一条很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坐在窗边最亮的位置。阳光透过梧桐树的缝隙洒下来,在你身上跳跃成一片金色的光斑。你低着头,很专注地在画板上画着什么,偶尔会因为苦恼而轻轻咬住下唇,或者用笔杆的末端敲敲自己的额头。”
他描述的画面,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生动。
苏清颜甚至能清晰地回想起,自己当时穿的那条裙子,是棉麻的质地,洗得有些发白。她当时正在为毕业设计“涅槃”的初稿而绞尽脑汁。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角落,在她看不见的视线里,这个男人,就那样静静地看过她。
“我那天,在窗外站了很久。”傅斯寒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回忆温度的弧度,“首到你开始收拾东西,我才像个窃贼一样,匆忙躲进了旁边的巷口。”
苏清颜无法想象,那个永远高高在上,如同神祇般存在的傅斯寒,会做出“匆忙躲藏”这样狼狈的举动。这个认知,让她的心尖,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又酸又麻的疼。
“后来呢?”她忍不住追问。
“后来,”傅斯寒看着她,眼中的温柔更深,“处理产权的事,本不需要我亲自出面。但我找了很多借口,在那条巷子里,待了整整一个月。”
苏清颜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整整一个月。
“那一个月里,你几乎每天下午都会去。有时候看书,有时候画稿。你看的书很杂,从设计理论到古典诗词。你画稿的时候很投入,会忘记时间,首到书店的老板提醒你天黑了,你才慌慌张张地收拾东西离开。”
他的声音,像是在诉说着一件与他无关的旧事,可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表明,他曾是那段时光里,最忠实的观众。
“那你为什么……不进来?”苏清颜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
傅斯寒闻言,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
“我也想过。”他坦然道,“但那时候,你身边己经有了一个人。”
苏清颜的呼吸一滞。
“陆景然。”傅斯寒平静地吐出这个名字,“他隔三差五地会来接你。给你带你喜欢喝的柠檬茶,或是巷口那家店的桂花糕。你看到他的时候,会笑得很开心。你们站在一起,看起来很般配。”
苏清颜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她想起来了。那时候,她和陆景然的关系,的确是最好的时候。陆景然对她体贴备至,温柔浪漫,满足了她对爱情所有的想象。她当时脸上的笑容,也确实是发自内心的。
只是她不知道,她当时的幸福,在另一个人眼中,却是最残忍的风景。
“所以,我没有进去。”傅斯寒的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平静,但苏清颜却能从那平静之下,听出一丝被压抑的波澜,“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你己经有了自己的幸福,我没有理由去打扰。”
车厢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苏清颜低着头,看着自己交握在一起的手指,心中五味杂陈。震惊,感动,心疼,遗憾……无数种情绪,像打翻了的调色盘,在她的心里肆意冲撞,最终汇成了一股汹涌的暖流,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她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用一份婚约将她护在羽翼之下。
明白了他为什么会知道她的毕业设计“涅槃”,甚至记得它的名字。
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对陆景然和苏家,有那么深的恨意与厌恶。那不仅仅是为她现在的遭遇出头,更是为他过去那段无疾而终的窥望,和被压抑了六年的不甘。
这个男人,他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什么善心大发。
他只是,等了她很多年。
等到她身边的人亲手将她推开,等到她被全世界抛弃,他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地,走到她身边的机会。
“那……陆景辰呢?”苏清颜抬起头,红着眼眶看着他,“他撞翻我画架的那天,你也在吗?”
“在。”傅斯寒点头,“我就在书店的二楼。隔着窗户,看到了全部经过。”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意。
“我看到他笨手笨脚地帮你收拾,看到他指着你的设计稿,说了些什么。然后,你就对他笑了。那个笑容,和你对陆景然笑的时候,不一样。”
苏清颜愣住了。不一样?她自己都不知道。
“后来,他坚持要赔你一条新裙子,你拒绝了,但他还是硬塞给了你。再后来,他就成了书店的常客。”傅斯寒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只是,他很胆小。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坐在离你最远的角落,偷偷地看你。一首到我离开滨城,他都没有跟你正式说过一句话。”
原来,是这样。
苏清颜心中的最后一个疑团,也解开了。
难怪陆景辰会记得那么清楚,难怪他的反应会那么激烈。原来,在那段被她遗忘的时光里,也藏着他的一段无声心事。
只是,和傅斯寒比起来,他的那点心思,终究是太浅,也太迟了。
“苏清颜。”傅斯寒忽然叫她的名字,语气郑重。
“嗯?”苏清颜抬起头,撞进他那片深邃如夜空的眼眸里。
“我承认,用一纸婚约束缚你,手段并不光明。但那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可以最快,也最彻底地,将你从泥潭里拉出来,并永远留在我身边的方法。”他看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偏执与占有,“我错过了你的过去六年,我不想再错过你的未来。所以,不要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动摇,或者离开我,好吗?”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近乎请求的语气,对她说话。
这个永远强大,永远无所不能的男人,在这一刻,向她展露了他内心最深处的不安。
苏清颜的心,像是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紧紧地包裹住。酸涩与感动,一齐涌上鼻尖。
她没有说话,只是主动地,倾身向前,伸出双臂,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她将自己的脸,埋在他宽阔而坚实的胸膛里,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听着他因为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而瞬间变得有些紊乱的呼吸。
“傅斯寒,”她的声音,闷闷地从他怀里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你这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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