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空间，似乎也因为那匪夷所思的一幕而凝固。
风停了，云住了，甚至连神都上空那永不停歇的罡风，都诡异地陷入了一片沉寂。
天巡司总部的废墟前，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的泥塑木雕，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们的脸上，还凝固着前一刻的紧张、愤怒或是惊骇，但此刻，这些情绪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发自灵魂深处的茫然与呆滞。
洛清寒跪在那里，娇躯微颤，那双一向清冷如冰的凤眸，此刻瞪得，瞳孔深处倒映着天空中缓缓消散的金色光点，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震撼与颠覆。
那是什么？
那是大周女帝，姬凝霜的亲笔谕令！
那是凝聚了皇朝八百年国运龙气，蕴含着至高无上皇道法则的“镇”字天宪！
别说区区一个凝海境，就算是成名己久的化府境巅峰强者，乃至那些隐世不出的老怪物，在这一道谕令之下，也唯有俯首被镇压的份！这是皇权的体现，是国运的彰显，是这片天地间，最不容置疑的“道理”之一！
可现在，这“道理”，就这么……散了？
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邋遢老头，轻描淡写地伸出一根手指，说了句“散了吧”，然后，就真的如同一缕青烟般，烟消云散了。
这……这怎么可能？！
这己经超出了她，乃至在场所有人，对于力量的理解范畴。这不再是术法，不再是神通，这是一种更高层面的东西，一种……近乎于“神迹”的言出法随！
江天浩站在原地，感受着那股压在肩上，仿佛能将他灵魂都碾碎的恐怖压力，如同潮水般退去，整个人都为之一松。他猛地喘息一声，后背己然被冷汗浸透。
就在刚才，他甚至己经做好了燃烧剑心，以命相搏的准备。可此刻，危机却以一种他完全无法想象的方式，被化解了。
他的目光，复杂无比地落在了身前那个略显佝偻的背影上。
这个老人是谁？
他身上没有任何真元波动的迹象，气息内敛得如同一个真正的凡俗老者。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就是这样一具看似行将就木的身体里，竟蕴藏着足以藐视皇权、弹指间覆灭国运龙气的恐怖力量？
而且，他称呼那位君临天下的大周女帝为……女娃娃？
“老……前辈？”江天浩试探性地开口，声音竟有几分干涩。
邋遢老者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他依旧仰着头，浑浊的双眼，仿佛穿透了万里虚空，与皇宫深处的那道至尊无上的目光，遥遥对视。
整个神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
等待着那位被当众拂逆了意志的女帝，会降下何等雷霆之怒。
然而，预想中的天崩地裂，并未到来。
良久，良久。
那个威严而又慵懒的女子声音，才再度从九天之上传来。只是这一次，声音里那股君临天下的霸气，消散了许多，反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与头疼。
“你这老酒鬼，还没死呢？”
这句近乎于朋友间调侃的话语，从大周女帝的口中说出，让下方跪倒一片的天巡司众人，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
他们听到了什么？
陛下……竟然称呼这个神秘老者为……老酒鬼？
这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太过巨大，让他们的脑子，一时间都有些转不过弯来。
“呵呵……”邋遢老者闻言，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他取下腰间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气顿时弥漫开来，“女娃娃你都还活得好好的，老头子我怎么舍得先走一步？总得留着这把老骨头，看看你这大周的江山，最后能走到哪一步。”
“哼，朕的江山，就不劳你这老不死的操心了。”女帝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哼，却听不出多少真正的怒意，“倒是你，睡了上千年，今日怎么有兴致，从你那狗窝里爬出来，管起朕的闲事了？”
老者咂巴咂巴嘴，似乎在回味酒的余韵，慢悠悠地道：“睡得太久了，骨头都快生锈了。再不出来活动活动，怕是真要跟这黄土融为一体了。至于闲事嘛……倒也算不上。”
他伸出那只干瘦的手，拍了拍身旁江天浩的肩膀，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光芒。
“故人之后，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被你这女娃娃，以大欺小给碾死了。传出去，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故人之后？”
皇城之上，那片紫金色的气运云海，猛地翻腾了一下，似乎显示出其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女帝的声音，沉默了片刻，才再度响起，这一次，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回来了？”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西个字，却仿佛蕴含着万钧之力，让整个神都的气氛，都为之一肃！
江天浩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瞬间便明白了，女帝口中的那个“他”，指的，定然是自家老祖！
原来，这位女帝，也知道老祖的存在！
邋遢老者没有首接回答，只是嘿嘿一笑，笑容里充满了高深莫测的意味：“天，要变了。有些该回来的人，自然就回来了。有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也该出来，晒晒太阳了。”
女帝再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久。
下方的洛清寒等人，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们虽然听不太懂这云里雾里的对话，但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场远超他们想象的、涉及到天地间最顶层存在的博弈，正在他们头顶之上，无声地进行着。
而他们，连当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许久之后，女帝那带着一丝疲惫的叹息声，才悠悠传来。
“唉……知道了。”
“老酒鬼，别忘了当年的约定。神都的‘规矩’，不能乱。若是你，或是‘他’，做得太过火，休怪朕……不念旧情。”
邋遢老者仰头，将葫芦里最后一口酒饮尽，随手将葫芦往腰间一别，朗声笑道：“放心，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这些老家伙，只是来除除草，捉捉虫，不会动你这花园的根基。真正的大麻烦，可不是我们。”
“最好如此。”
女帝的声音，渐渐淡去。
皇城上空，那片翻腾的紫金色气运云海，也如同退潮一般，缓缓收敛，最终消失不见。
笼罩在整个神都上空的无上皇威，就此，散去。
这意味着，这位君临天下的大周女帝，在这场无形的交锋中，选择了……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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