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声音并非通过空气震动传入耳中，而是如同一道无形的印记，首接烙印在了陈渊的神魂深处。
一瞬间，陈渊只觉得通体冰寒，仿佛一个凡人被剥去所有衣物，置于九天罡风之中，从肉身到神魂，都被彻底看透，再无一丝一毫的秘密可言。
这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
与刚刚李长老那种依靠修为强行施展的威压截然不同，这道声音的主人，其存在本身，就仿佛代表了某一种至高的法则，言出法随，神魂皆惊。
他身旁的林舒瑶，虽然听不见那神魂传音，但那股弥漫于天地间的恐怖道韵，却让她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她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渺小的蝼蚁，正仰望着一尊随时可能踏碎天地的神祇，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体内的灵力更是被压制得彻底凝滞，动弹不得。
“师……”她艰难地想开口呼唤，却发现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她即将因为承受不住这股威压而心神崩溃的刹那，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按在了她的头顶。
嗡。
一股温润而磅礴的气息从陈渊体内涌出，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将林舒瑶笼罩其中。那股来自天穹之上的恐怖威压，在接触到这层屏障时，竟如同春雪遇阳，悄无声息地消融瓦解。
林舒瑶顿时觉得浑身一轻，那股足以压垮心神的窒息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己然被冷汗浸透。她惊骇地抬头望向天空，却只能看到一片茫茫云海，什么也发现不了。
但她知道，那里，有一个极其恐怖的存在。
而为她撑起一片天的，正是她身前这位看似单薄，却永远伟岸如山的身影。
陈渊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但他并未将惊骇表露于外。在那道声音响起的同时，他丹田气海中的那方小世界，便自主地运转起来。
一丝丝玄奥的混沌之气，从世界本源中升腾而起，流转于他的西肢百骸，最终汇入他的识海，将他的神魂牢牢守护在内。那方初开的世界，虽然渺小，却自成一方法则，拥有着至高的创世之力。正是这股力量，隔绝了那道目光的窥探，让他得以在对方的威压下，保留住自己最核心的秘密。
他缓缓抬头，目光穿透云层，望向了那艘悬停于九天之上的白玉飞舟。
飞舟通体由不知名的仙玉雕琢而成，造型古朴而华美，舟身之上流转着淡淡的仙光，无数玄奥的符文若隐若现，仅仅是看着它，就让人感到一股源自大道的苍茫与威严。
船头，那道宫装身影静静伫立，周身仙光缭绕，看不清真容，但那双仿佛蕴含着星辰生灭的眼眸，却清晰地锁定着他。
“你是谁？”
陈渊同样以神念传音，声音平静，不卑不亢。
他知道，在这样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的惊慌失措都毫无意义，反而会让自己落入下风。唯有保持镇定，才能寻得一线生机。
那宫装女子似乎对陈渊能如此平静地回应感到一丝意外，笼罩着她的仙光微微波动了一下。
“一个路过之人。”她的声音再次在陈渊神魂中响起，清冷依旧，却少了几分最开始的威压，“只是恰巧看到此地枯脉复苏，竟蕴含了一丝‘创生’的道韵，心生好奇，便下来看看。”
陈渊心中猛地一沉。
创生道韵！
对方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复苏灵脉所用力量的本质！
他以“激活师门阵法”为由搪塞李长老等人，是因为他知道那些金丹修士的眼界有限，根本无法理解“世界之力”这种超乎想象的存在。
可眼前这个女人，显然不在其列。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利弊。对方既然没有一上来就动手，而是开谈，说明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前辈慧眼如炬。”陈渊的神念依旧平稳，“晚辈陈渊，乃青云峰当代峰主。此地灵脉复苏，确是晚辈侥幸，触动了师门先辈遗留的手段。至于那丝‘创生’道韵，或许便是先辈手笔，晚辈修为浅薄，尚不能完全明了。”
他将一切都推给了不存在的“师门先辈”，这是目前最稳妥的说辞。既解释了异象的来源，又暗示自己背后或许有高人存在，让对方心生忌惮。
“哦？师门先辈？”
宫装女子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据我所知，青云道宗开宗数万年，最强者也不过是化神之境。化神修士，可没有能力在阵法中，留下这种触及‘创造’法则的道韵。”
一句话，便将陈渊的说辞击得粉碎。
陈渊的心沉到了谷底。
信息的不对等，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被动。对方似乎对他、对青云道宗的底细了如指掌，而他对对方，却是一无所知。
但他依旧没有自乱阵脚。
“前辈所言，晚辈不知。”他坦然回应，“晚辈所知，皆来自师门传承。或许，是晚辈的先祖，曾有过我等后辈所不知晓的通天彻地之能。”
他摆出了一副“我修为低，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运气好”的姿态。
沉默。
天穹之上的宫装女子，沉默了许久。
那双洞察一切的目光，仿佛要将陈渊从里到外再看个通透。陈渊则坦然以对，识海内，混沌之气流转，将一切窥探都隔绝在外。
他知道，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比拼的不是修为，而是心性，是底蕴。
良久，那女子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这一次，语气中竟多了一丝赞许。
“有趣的根基，有趣的心性。在这小小的东荒之地，竟能诞生出你这样的异数。”
她似乎不再纠结于灵脉的秘密，话锋一转：“陈渊，你可知，这方天地，不过是一处小小的池塘。池塘之外，尚有江河湖海，乃至无垠星空。”
陈渊心中一动，恭敬道：“晚辈略有耳闻。”
“你既有此根基，便不该困于这浅滩之中。”宫装女子继续说道，“池塘里的鱼，再如何翻腾，也终究是鱼。唯有跃出水面，才有化龙之机。”
这是……在指点我？还是在招揽我？
陈渊一时有些捉摸不透对方的意图。
“谢前辈教诲。”他只能如此回答。
“教诲谈不上。”宫装女子的声音恢复了清冷，“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一块璞玉，还未雕琢，便蒙尘于此。”
话音刚落，一道流光从白玉飞舟之上射下，速度并不快，轻飘飘地落在了陈渊的面前。
那是一枚通体漆黑，不知是何材质制成的令牌，只有巴掌大小，正面雕刻着一个古朴的“玄”字，背面则是繁复到让人看一眼就头晕目眩的星图。
令牌入手冰凉，却又仿佛蕴含着一股灼热的力量，矛盾而又和谐。
“此为何物？”陈渊问道。
“一块敲门砖。”宫装女子的声音从云端传来，变得有些缥缈，“何时，你觉得你有了掀动棋盘的资格，便将你的神魂烙印注入其中。它，会给你指引。”
“至于现在……你还太弱小了。”
说完这句话，那艘悬停于九天之上的白玉飞舟，周身仙光大盛。随后，整艘飞舟连同船头那道绝美的身影，都开始变得虚幻、透明，最终化作点点光雨，消散在云层之中。
来得无声无息，去得也无影无踪。
那股笼罩整个青云峰的恐怖威压，也随之烟消云散。
天地间，再次恢复了宁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若非手中那枚冰凉的黑色令牌，和林舒瑶那依旧带着惊惧的眼神，陈渊几乎要以为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玄”字令牌，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掀动棋盘的资格？
池塘与江海？
这个神秘的女人，到底是谁？她所说的棋盘，又是指什么？
无数的疑问，涌上他的心头。
但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最大的秘密——万倍返还系统，似乎并没有被对方发现。对方看到的，只是他因此而铸就的“有趣根基”。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紧迫感，也笼罩了他的心头。
他原本以为，有了系统，自己可以安稳地待在宗门里，慢慢培养徒弟，悄悄发育。可今日之事，却像一记警钟，狠狠地敲醒了他。
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要大，也远比他想象的要危险。
他如今的实力，在青云道宗内或许可以自保，可放眼于那女子所说的“江河湖海”，却当真如她所言——
太弱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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