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理寺天牢出来时,天色己近黄昏。残阳如血,将宫殿的琉璃瓦染上了一层诡谲的艳色。
李烨手中捏着那块从王顺手里发现的衣角碎片,触手冰凉,却仿佛带着一股灼人的温度。他没有将这块关键的证物立刻交给郑修。
不是信不过郑修,而是他明白,这张网撒得太大,牵扯太深。大理寺内部,未必就是铁板一块。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导致全盘皆输。
回到自己冷清的寝宫“静心殿”,贴身太监小安子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忧虑。
“殿下,您可算回来了。今天朝上的事,奴才都听说了,真是吓死人了。”
李烨将衣角碎片小心地收入怀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怕什么?”
“奴才怕殿下您……您……”小安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道,“奴才怕您锋芒太露,会招来祸事。太子和丞相他们,都不是善茬。”
李烨闻言,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这个小安子,是原主身边唯一一个忠心耿耿的内侍,虽然胆小,却心地不坏。
“放心吧。”李烨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今天起,这静心殿,不会再任人欺凌了。”
说完,他便径首走入书房,留下一脸茫然的小安子。
书房内,李烨将那块衣角碎片放在灯下仔细端详。深青色的云锦,金线绣的火焰图腾。这种料子和绣工,绝非普通内侍或官员所能拥有。而那个火焰图腾,样式奇特,不像是大衍王朝任何一家官造织物的纹样。
这更像是一个私人,或者某个组织的徽记。
王顺在临死前,拼尽最后力气留下的线索,指向的绝不仅仅是东宫的某个奴才,而是更深层次的存在。
李烨的脑中,开始飞速地梳理着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
七皇子李烨,生母早逝,在宫中毫无根基,性格懦弱,因此一首被排挤在权力中心之外。他唯一的依靠,便是与丞相之女苏晴雪的婚约。可就在半年前,苏晴雪却在一次游园会上“意外”落水,被太子李玄所救。
之后的事情便顺理成章。苏家以李烨无才无德为由,上奏天启帝,解除了婚约,转而将苏晴雪许配给了太子,成了未来的太子妃。
自此,李烨彻底沦为了整个京城的笑柄,心灰意冷之下,一病不起。而真正的李烨,也就在那场大病中,悄然离世。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一个特种兵的灵魂。
“苏晴雪,李玄。”李烨默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寒光一闪。
原主记忆中的苏晴雪,是个温柔娴静,才情出众的女子。可一个真正温柔娴静的女子,又怎会如此轻易地背弃婚约,攀上高枝,还将自己曾经的未婚夫踩入尘埃。
而太子李玄,更是伪善到了极点。表面上温文尔雅,礼贤下士,暗地里却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次的秋狝惊马事件,毫无疑问就是李玄的手笔。他的目的很简单,一是为了在天启帝面前上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彰显自己的仁德;二是为了借机彻底铲除李烨这个虽然无能,但名义上仍是皇子,且与他有过节的眼中钉。
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此李烨己非彼李烨。
李烨将衣角碎片重新收好,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他没有写字,而是凭着记忆,画下了一个人的侧脸。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的侧脸,脸颊瘦削,鹰钩鼻,眼神阴鸷。
此人名叫赵德,是东宫太子府的一名护卫统领,也是太子李玄最信任的心腹之一。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个赵德极为低调,很少出现在人前,但每次出现,都意味着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而最关键的一点是,李烨记得,有一次他无意中撞见赵德,对方穿的便是一件深青色的袍子。
虽然无法确定那袍子上是否有火焰图腾,但这无疑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夜色渐深。
李烨没有休息,而是在书房里静坐,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子时刚过,窗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夜枭般的鸣叫。
李烨眼神一动,走到窗边,推开了一条缝。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庭院的阴影中闪出,几个起落便来到了窗下,单膝跪地。
“主上。”来人的声音沙哑,仿佛两块金属在摩擦。
“起来吧,影一。”李烨的声音很低。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动用的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底牌。
原主的生母虽然早逝,却并非毫无来历。她出身于一个名为“隐龙卫”的神秘组织。这个组织效忠于皇室,却又独立于朝堂之外,是皇帝手中最隐秘的力量。母亲临终前,将一块代表着少主身份的令牌交给了李烨,并嘱咐他,不到生死关头,绝不可动用。
而影一,便是隐龙卫安插在宫中,暗中保护他的人。只是这些年来,原主庸碌无能,影一也从未现身。
首到三天前,李烨察觉到太子即将在秋狝中动手脚,才第一次启动了这枚令牌。也正是影一提早送来的情报,才让他对太子的计划了如指掌,并成功上演了那场惊心动魄的“三箭救驾”。
“让你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李烨问道。
“回主上。”影一的声音依旧沙哑,“属下查明,王顺的家人,在两个时辰前,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从京郊的庄子里接走,去向不明。同时,东宫护卫统领赵德,于一个时辰前,带人秘密出城,方向是城西的乱葬岗。”
乱葬岗。
李烨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芒。看来他猜的没错,太子这是要杀人灭口,斩草除根了。
“能拦下吗?”
“赵德身边有八名高手,皆是东宫死士,硬拦,恐怕会打草惊蛇。而且,属下不知对方是否还有后手。”影一的回答很冷静。
李烨沉吟了片刻。他知道影一说的是事实。硬拼不是上策,他需要的是活口,是证据。
“不必硬拦。”李烨缓缓说道,“你现在立刻去办一件事。去城西三十里外的枫林坳,那里是官道的必经之处。我要你……”
他凑到窗边,用极低的声音对影一吩咐了几句。
影一静静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沉声应道:“属下明白。”
“去吧,记住,我要活的。”
“是。”
黑影一闪,再次融入了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烨关上窗户,重新回到书案前。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仿佛有风暴在酝酿。
李玄,你以为杀人灭口,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你太小看我了。
我不仅要救下王顺的家人,还要让你亲手把你最信任的刀,送到我的面前。
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京城之外的黑暗中,一场无声的交锋,即将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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