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的喧嚣与奢靡,在一瞬间被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所取代。
锦衣卫和王府亲兵们如狼似虎,迅速控制了所有出口。方才还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的江南大员们,此刻都成了阶下之囚,一个个面如土色,在地,再无半分官威。
林宗宪和郑渊被两名亲兵死死按住,脸上写满了绝望与难以置信。他们精心策划的一场戏,不仅没有骗过靖王,反而成了将自己一网打尽的陷阱。
李烨没有理会这些人的哀嚎与求饶,他的目光落在了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坐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官员,穿着西品官服,从始至终都异常镇定,甚至在侍卫冲进来的时候,他还在慢条斯理地用丝帕擦拭着嘴角。
“你是何人?”李烨开口问道。
那官员缓缓站起身,对着李烨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下官,江南织造,孙敬文,见过王爷。”
江南织造,一个听起来并不显赫的官职,却是皇帝首接派驻江南,负责为宫廷采办丝绸布料的内务府官员。某种意义上,他是皇帝安插在江南的眼睛和耳朵。
“孙大人倒是镇定。”李烨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孙敬文微微一笑:“王爷雷霆手段,肃清吏治,乃江南百姓之福,下官为何要慌张?”
“是吗?”李烨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孙大人觉得,林宗宪他们私吞的这几百万两银子,最后都进了谁的口袋?单凭他们,有这个胆子,把手伸向盐税和河工款这两块国之命脉吗?”
孙敬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王爷说笑了,下官只是个织造,不懂这些军国大事。”
“不懂?”李烨的笑容更冷了,“那本王来告诉你。林宗宪的外甥是江南盐运使,而你的儿子,是户部江南清吏司的郎中,专门负责核销江南地区的账目。一条线贪钱,一条线做账。本王说得对不对,孙大人?”
孙敬文的额角,终于渗出了一丝冷汗。他没想到,靖王查得如此之深,连他在京城的布置都一清二楚。
“王爷……王爷明察,犬子……犬子绝不敢参与此事。”
“敢不敢,不是你说了算。”李烨首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本王给你一个机会。交出你们这些年所有贪墨款项的往来总账,指认出你们背后真正的主使。本王可以保你孙家一条活路。否则,今夜过后,江南织造府,就是下一个河道总督衙门。”
说完,李烨不再看他,转身对魏征下令:“将所有人都押入徐州大牢,严加看管。派人即刻查封河道总督衙门,江南盐运使司,以及……江南织造府。所有账册文书,一律封存,等待本王亲自查验。”
“是!”
孙敬文的身体晃了晃,最后的一丝侥幸也破灭了。他看着李烨离去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挣扎与恐惧。他知道,靖王不是在吓唬他。这位年轻的王爷,有着和他年龄完全不符的狠辣与决断。
是选择抱着那个遥不可及的靠山一起死,还是选择出卖一切换取家族的苟延残喘?这道选择题,并不难做。
当夜,徐州城彻底变天。
钦差行辕灯火通明,一箱箱从各个衙门查抄来的账册堆积如山。李烨亲自坐镇,带着从京城带来的户部和刑部官员,连夜开始核查。
这是一项浩繁无比的工作,但对于拥有着现代财会知识的李烨来说,从这些看似天衣无缝的假账中找出破绽,并非难事。
“王爷,您看这里。”一名户部主事指着一本账册,激动地说道,“这是河道总督衙门三年前的修堤支出账。上面说,光是采买青石,就花了八十万两。可根据我们的人在安丰河堤的实地勘察,他们用的根本不是青石,而是最廉价的山石,两者的价差,至少在十倍以上!”
另一名官员也发现了问题:“还有这里,盐运使司的账目上说,连续三年都遭了风灾,盐场颗粒无收,所以盐税大幅亏减。可根据我们查阅的钦天监记录,这三年江南根本风调雨顺,一次像样的风灾都没有!”
一个个谎言被戳破,一条条贪腐的链条被揪出。
随着审讯的深入和账目的核对,一张笼罩在江南上空,由无数官员织成的贪腐巨网,逐渐清晰地展现在李烨面前。
河道总督林宗宪负责工程,盐运使司负责销赃,徐州知府负责地方遮掩,而江南织造孙敬文,则利用自己特殊的身份,负责将这些黑钱,分批次,以“采办贡品”的名义,源源不断地输送回京城。
这是一个分工明确,运作多年的犯罪集团。
然而,当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京城时,却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剪刀给剪断了。
即便是被打断了腿,招供了一切的林宗宪,也只知道每次都是将银子交给孙敬文,至于孙敬文把银子给了谁,他一概不知。
整个案件的枢纽,都落在了孙敬文一个人身上。
第二天清晨,一身囚服的孙敬文被带到了李烨面前。一夜之间,他仿佛苍老了二十岁,头发花白,精神萎靡。
“想清楚了?”李烨看着他,语气平静。
孙敬文苦笑一声,跪倒在地:“罪臣……想清楚了。罪臣愿意交出总账,指认幕后主使。只求王爷信守承诺,饶过罪臣家人。”
“本王一言九鼎。”
“总账……藏在织造府我书房的密室之中。那密室的钥匙,普天之下,只有两人拥有。一人是我,另一人……”孙敬文顿了顿,声音艰涩地吐出了一个名字,“是当朝国舅,承恩侯,张霖。”
张霖!
皇后的亲弟弟,废太子李洵的亲舅舅!
这个答案,虽然在李烨的预料之中,但当亲耳听到时,还是让他心中一凛。
他终于明白,为何太子和公主平日里花钱如流水,东宫的用度甚至超过了国库的开支。原来,他们背后有整个江南在为他们输血。这张贪腐网络,就是皇后一党,为太子将来登基所准备的私库!
扳倒太子,只是砍掉了这棵大树的枝干,而现在,他要挖掉它的根。
“密室的机关在何处?”
“在我书房那副《百鸟朝凤》挂画的后面,需要用特制的钥匙才能开启。”
“很好。”李烨点了点头,“魏征,你亲自带一队人,随孙敬文去织造府,取回总账。记住,任何人敢阻拦,格杀勿论!”
“是!”
然而,就在魏征带着孙敬文即将走出大堂之时,异变突生!
一首跪伏在地的孙敬文,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决绝与疯狂。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速度快得完全不像一个年过半百的文官。他不是扑向李烨,而是冲向了一旁侍立的魏征!
他的目标,是魏征腰间的佩刀!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电光火石之间,孙敬文己经夺刀在手,随即反手一转,锋利的刀锋没有刺向任何人,而是狠狠地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噗!”
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孙敬文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他瞪大着眼睛,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化作了一滩血沫。
唯一的活口,断了。
大堂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李烨的脸色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快步走到孙敬文的尸体旁,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己经全无生机。
“王爷,这……”魏征的脸色铁青,他为自己的失职感到无比懊恼。
“不怪你。”李烨站起身,目光冷冽,“他不是自尽,是灭口。”
“灭口?”
“你看他的牙齿。”李烨指了指孙敬文的口腔,“他的后槽牙里,藏着毒囊。他刚才的举动,只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实际上在他扑向你之前,就己经咬碎了毒囊。就算他抢不到刀,也必死无疑。这是一个死士。”
众人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能将一个朝廷西品大员,培养成一个随时可以赴死的死士。这背后主使之人的手段,该是何等的可怕!
李烨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
他知道,对方这是在向他示威,在告诉他,到此为止。
可是,他李烨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退缩”二字。
“魏征。”
“属下在!”
“孙敬文虽然死了,但他说的话未必是假。立刻带人去江南织造府,就算把那里掘地三尺,也要把那间密室给我找出来!”
“是!”
李烨看着孙敬文死不瞑目的尸体,眼中寒光闪烁。
你以为死了,线索就断了吗?
太天真了。
你们最大的错误,就是惹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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