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地下水道里，水声淙淙，像是永不停歇的哀叹。唯一的光源，是孙药师手中那盏防风油灯，在黑暗中投射出一圈昏黄而摇曳的光晕，勉强照亮了众人脚下湿滑的青石板路。
陈默背着依旧昏睡的秦悠若，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步伐沉稳有力，完全看不出刚刚经历过一场非人的体力消耗。吸收血核带来的高级体质，让他拥有了近乎变态的耐力和恢复力。
然而，身体上的疲惫可以恢复，精神上的压力却如同附骨之疽。
【静魂涎】的效果，只剩下不到三个时辰。一旦时间耗尽，秦悠若体内的诅咒就会再次爆发。他必须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找到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并想出下一步的对策。
“孙先生，这条水道，您知道是通往哪里的吗？”陈默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
身后传来孙药师略带喘息的声音：“老夫也不清楚。黑石关的地下结构，复杂如蛛网，除了建造它的工匠，没人能完全搞懂。不过，看这水道的规模和走向，应该是通往城外护城河的旧排水渠。只是不知废弃了多少年，前方是否还有堵塞，就只能看天意了。”
天意。
陈默最不信的，就是天意。
他默默地调整了一下背上秦悠若的姿势，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一些。隔着衣衫，他能感觉到她平稳的呼吸和温热的体温，这让他焦躁的内心，获得了一丝难得的安宁。
“王大哥，你的伤怎么样？”他又关心起队伍里唯一的伤员。
王二麻子在马六的搀扶下，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什长放心，死不了。就是不知道，咱们这是要去哪。”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迷茫。
是啊，要去哪？
黑石关己经回不去了。秦家军视他们为眼中钉，城内又被北蛮占据。天下之大，他们这几只丧家之犬，又能去往何方？
队伍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沉闷。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孙药师，突然开口了。
“小子，你之前给她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那能瞬间压制秦氏天谴的奇物，己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陈默脚步一顿。他知道这个问题回避不了。他总不能说是系统兑换的。
他沉吟了片刻，半真半假地说道：“是我师门留下的一件秘宝，名为‘静魂涎’。是我最后的保命之物，也只能暂时压制，无法根除。”
师门？秘宝？
这个说法，虽然俗套，却是眼下最合理的解释。
孙药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他深深地看了陈默的背影一眼，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端倪。良久，他才缓缓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原来是有传承的弟子，难怪……难怪……”他喃喃自语，似乎想通了什么。
陈默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异样：“难怪什么？”
孙药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难怪你身上，会有那东西的气息。”
“什么东西？”
“血蛮之心。”孙药师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你以为，那东西是普通的药引吗？小子，你被人当成药罐子了，知不知道？”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先生此话何意？还请明示。”
孙药师看了一眼他背上的秦悠若，压低了声音：“这件事，牵扯太大。你只需要知道，血蛮，并非天生，而是由活人炼制而成的战争傀儡。而炼制它们的核心材料，是一种被称为‘狂血之种’的禁忌之物。”
“每一个血蛮的心脏，都是一颗不成熟的‘狂血之种’。它能赋予人强大的力量和自愈能力，但同时，也会侵蚀人的心智，最终将宿主，也变成一个只知杀戮的怪物。”
听到这里，马六和王二麻子都吓得脸色发白。他们看向陈默，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陈默的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他想起了系统关于【狂血】技能的提示——“会轻微影响心智”。原来根源，竟是在这里。
“而你，”孙药师指了指陈默的胸口，“你不仅吸收了一颗血核，还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完美地将它的力量化为己有，甚至压制住了它的副作用。你现在的身体，对于某些人来说，就是一个成熟的，行走的，完美的‘狂血之种’容器！是一个价值连城的‘活药’！”
“某些人？是指谁？”陈默追问道。
“还能有谁？”孙药师冷笑一声，“有能力在黑石关布局，有能力炼制血蛮，有能力调动秦家军……除了王都里的那几位贵人，还能有谁？”
王都！
一个更加庞大的阴影，笼罩在了陈默的心头。他原本以为，自己面对的只是秦家的追捕和北蛮的屠杀。现在看来，他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己经卷入了一场更高层面的，关于“狂血之种”的恐怖阴谋之中。
而秦悠若的家族，秦家，在这场阴谋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先生为何要告诉我这些？”陈默盯着孙药师的眼睛。这个神秘的药师，知道的秘密实在太多了，多到不正常。
孙药师迎着他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自嘲：“因为老夫，也曾是他们的一员。一个……被抛弃的棋子。”
他的眼神，飘向了远方的黑暗，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老夫本名孙伯安，曾是王都太医署的首席御医。因为无意中触碰到了关于‘狂血之种’的秘密，被构陷入狱，满门抄斩。只有我一人，靠着一手制毒的本事，侥幸逃了出来，隐姓埋名，在这老鼠巷里，当一个半死不活的鬼手。”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让陈默三人都震惊得无以复加。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猥琐邋遢的糟老头子，竟然还有如此显赫和凄惨的过去。
“那秦家……”
“秦家，就是这个计划最主要的执行者之一。”孙药师的眼中，迸射出刻骨的仇恨，“当今秦家的家主秦战，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为了追求所谓武道的极致，不惜与虎谋皮，引北蛮入关，用一城百姓的性命，来为他们催熟‘狂血之种’！”
陈默的心，彻底凉了下去。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秦家军会对黑石关的惨状视若无睹。因为这一切，本就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黑石关，就是一个巨大的人体炼成阵！
“那悠若她……”陈默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是个例外。”孙药师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秦战虽然疯，但对他这个天赋异禀的妹妹，却是爱护有加。他一首想将她培养成秦家最锋利的刀。只可惜，这丫头性子太烈，不愿同流合污，甚至不惜逃婚，也要脱离家族的掌控。这才有了秦岚带兵追捕的戏码。”
“至于她身上的诅咒……”孙药师看了一眼秦悠若安静的睡颜，眼神变得更加复杂，“那并非诅咒，而是秦氏血脉最精纯的体现，被称为‘金焰圣血’。只有血脉浓度达到返祖级别的族人，才有可能觉醒。这种血脉，一旦觉醒，便能获得毁天灭地的力量。但代价是，觉醒者自身，会因为无法承受这股力量而被反噬，燃尽生命。”
“秦战一首想得到她这身血脉，用来做他实验的最终素材。这次她之所以会突然爆发，恐怕也是因为受到了你体内那颗‘狂血之种’的刺激，导致血脉提前失控了。”
一连串的信息，如同风暴般，冲击着陈默的大脑。
阴谋，实验，血脉，诅咒……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构成了一张令人不寒而栗的黑暗大网。
而他和秦悠若，正是这张大网中心，两只随时可能被吞噬的猎物。
“那……还有救吗？”陈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他问的，既是秦悠若，也是他们自己。
孙药师沉默了。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沙哑。
“或许……有一个地方，我们能去。”
“什么地方？”
“黑石山脉深处，有一个被称为‘药王谷’的隐秘之地。那是老夫年轻时游历，无意中发现的一处世外桃源。谷中有奇花异草无数，更有一眼能洗涤血脉，净化万物的‘洗尘泉’。”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救那丫头的命，并且能帮你彻底清除体内‘狂血之种’的隐患，那就只有那眼泉水了。”
药王谷！洗尘泉！
黑暗的尽头，仿佛终于透出了一丝微光。
陈默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无论前路多么艰险，只要有一线生机，他都绝不会放弃。
“好！”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就去药王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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