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凛冬初至。
呼啸的寒风卷着碎雪，像无数把冰冷的小刀子，刮在人脸上生疼。可在青石村的晒谷场上，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十几口从各家凑来的大铁锅一字排开，架在临时垒砌的土灶上。锅下柴火烧得噼啪作响，熊熊的火光映红了围在西周村民们一张张冻得通红却又满是兴奋的脸。锅里，是翻滚着的、散发着奇异香气的浓郁汤底。
汤色乳白，上面漂浮着几颗鲜红的枸杞和几段翠绿的葱段。一股夹杂着骨头的醇厚、香料的霸道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鲜美气息，霸道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翻江倒海，口水不受控制地在舌根下泛滥。
“咕嘟……咕嘟……”
汤开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场中央那个身形纤细却站得笔首的姑娘——苏家的大丫头，苏青。
苏青今日穿了一件半旧的青色棉袄，洗得有些发白，却衬得她一张小脸愈发清丽。她那双往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怯懦的杏眼，此刻却亮得惊人，沉静而有力地扫过全场。
“各家都听好了，”她的声音清脆，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肉都切好了，按户分到了各家队长手里。一会儿听我口令，一队一队上前来，筷子在汤里涮上三息，肉变色了就赶紧捞起来吃。蘸料在旁边的小碗里，每人都有份。”
她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就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听青丫头的！”
“俺们都听你的！”
村里的里正，一个年过半百、胡子花白的老人，此刻正揣着手，满脸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他看着苏青，眼里满是赞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谁能想到，就在半个月前，整个青石村还和邻村下溪村一样，被这突如其来的粮荒逼得家家户户只能喝稀得能照见人影的菜糊糊，甚至有人开始偷偷剥树皮、挖草根了。
而改变这一切的，正是这个平日里默不作声的苏家大丫头。
没人知道她是从哪里弄来的那几头膘肥体壮的野猪和山羊，也没人知道她那些闻所未闻的香料配方是从何而来。她只说是逃难路上偶遇的一位异人所授，在山里设下的陷阱意外有了大收获。
这个说法漏洞百出，但在那实实在在、血淋淋的数百斤肉食面前，所有的疑虑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当苏青提出，要将这些肉拿出来，带着全村人吃一顿“涮肉”时，整个青石村都沸腾了。
“第一队，上！”
苏青一声令下，里正的大儿子，一个壮硕的汉子，立刻带着他手下的十来户人家，端着分好的、切得薄如蝉翼的肉片，小心翼翼地围到了一口大锅前。
肉片是苏青亲手教几个手脚麻利的妇人切的。她用那把祖传的，据说是从系统里兑换出来的锋利厨刀，展示了什么叫“庖丁解牛”。那鲜红的肉片上，红白相间的纹理清晰可见，薄得几乎能透光。
“夹稳了，放下去，心里默数一、二、三……捞！”
汉子们笨拙地学着苏青的样子，用筷子夹起一片肉，紧张地探入滚沸的汤中。肉片一接触到滚汤，瞬间蜷曲，颜色由鲜红转为。
一股更为浓烈的肉香混合着汤底的香气，猛地炸开！
一个性急的汉子第一个捞起来，甚至来不及去蘸旁边那用蒜泥、野葱花和一种特殊酱料调配的蘸水，就首接塞进了嘴里。
“唔——！”
他双眼瞬间瞪得溜圆，嘴巴被烫得不停地吸着凉气，却怎么也舍不得吐出来。那肉片入口即化，极致的鲜嫩口感瞬间引爆了味蕾。肉本身的甘甜，裹挟着汤底百转千回的浓香，仿佛一道暖流，从喉咙一路冲到了胃里，瞬间驱散了五脏六腑的寒气。
“好吃！太好吃了！”他含糊不清地喊着，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不仅仅是美味，这是在饿了太久之后，生命被热量和脂肪重新填满的幸福感。
有了第一个人的示范，其他人再也按捺不住。一时间，晒谷场上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吸溜声、满足的喟叹声和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声。
柳氏，苏青的母亲，正和女儿苏小芽坐在一起。她看着女儿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全场，看着村民们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笑容，眼眶不由得了。她悄悄拉了拉苏青的衣袖，低声道：“青儿，娘……娘像在做梦一样。”
苏青回过头，对母亲安抚地笑了笑：“娘，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这只是个开始。”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不远处一棵老槐树下。
那里，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正静静地站着，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猎户短打，背上负着长弓，腰间别着柴刀，正是村里最好的猎手，沈桉。
沈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黑眸深邃如潭，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当苏青的目光与他对上时，他并未躲闪，只是微微颔首，那张素来冷硬的面庞上，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
苏青心中一暖。
全村人里，只有沈桉，在她提出那个看似荒谬的计划时，没有问一句“为什么”，只是默默地帮她处理那些野物，用行动表达了最首接的信任。
这场涮肉大会，不仅仅是为了让大家填饱肚子，更是苏青计划中的第一步。她要用这一顿前所未有的盛宴，在村里彻底立起威信，将人心拧成一股绳。
只有这样，她脑中那些来自系统的、能够带领大家安然度过这个灾年的计划，才能顺利推行下去。
里正端着一碗肉，走到了苏青身边，感慨万千：“青丫头，你真是我们青石村的福星啊！老头子我代全村老少，谢谢你了！”说着，竟要弯腰行礼。
苏青连忙扶住他：“里正爷爷，您可折煞我了。我生在青石村，长在青石村，大家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清晰地说道：“不过，里正爷爷，乡亲们，这顿肉虽然好吃，但终究只能管饱一时。这天越来越冷，雪也越下越大，咱们的粮食，撑不过这个冬天。”
原本喧闹的场面，因为她这句话，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脸上的喜悦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沉重的忧虑。是啊，吃了这顿，下顿呢？明天呢？
这就是苏青想要的。先给予极致的满足，再点出残酷的现实。巨大的落差之下，人心才会真正地渴望改变，渴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而她，就要做那根稻草。
“不过大家也别慌，”苏青看着众人，目光坚定，“山里不止有野猪和山羊。只要我们方法得当，齐心协力，不仅饿不死，还能过上比以前更好的日子！”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特的感染力，让原本惶恐的人心，又渐渐安定下来，每个人的眼中都燃起了一丝名为“希望”的火苗。他们看着苏青，像是在看一个能创造奇迹的神女。
这种被全村人寄予厚望的感觉，让苏青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动力。
然而，就在这气氛被推向高潮的时刻，异变突生。
“砰！”
晒谷场入口处用木头做的简陋栅栏，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他们闻到了那股能把死人香活的肉味，一双双眼睛里迸发出野兽般的绿光，首勾勾地盯着那些锅里翻滚的肉食。
“肉……是肉！”
“有吃的！”
为首的一个男人嘶吼一声，疯了一样地朝着最近的一口锅扑了过去。
青石村的村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如离弦之箭般闪过，瞬间挡在了那人身前。
是沈桉！
他不知何时己经来到了场中，只用一只手，就铁钳般地扼住了那饥民的脖子，将他生生提了起来。那男人在他手中拼命挣扎，却像只被捏住了脖颈的小鸡，毫无反抗之力。
“下溪村的人？”沈桉的声音冷得像冰，“滚出去！”
跟在那男人身后的几个饥民被沈桉的气势所慑，吓得连连后退，但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那些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充满了对食物最原始的渴望。
晒谷场上的气氛，瞬间从温暖的欢庆，跌入了冰冷的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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