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风，似乎比方才更加阴冷刺骨。它卷起浓重的血腥气，灌入每一个幸存者的鼻腔，让他们感到一阵阵的反胃和晕眩。
战斗结束了，但杀戮带来的冲击，才刚刚开始。
村民们呆立在尸体与血泊之中，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有人在低声啜泣，有人握着武器的手抖如筛糠，还有人则双眼空洞地望着眼前这片人间地狱，仿佛魂魄己经被抽离了身体。
他们赢了，但他们也亲手终结了三十多条生命。这种感觉，对于一群世代与土地打交道的淳朴农人来说，沉重得足以压垮他们的精神。
就在这片压抑的死寂之中，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从山坡上传来。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苏青正一步一步地从黑暗中走下。她没有打火把，清冷的月光和雪地反光勾勒出她单薄却挺拔的身影。她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超乎年龄的平静与肃穆。
她所过之处，人群不自觉地分开一条道路。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那目光中，有敬畏，有依赖，也有一丝寻求答案的迷茫。
苏青走到人群中央，站定。她的视线缓缓扫过一张张苍白而惶恐的脸，最后，落在了那个正扶着树干呕吐的李二狗身上。
“很难受，是吗？”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觉得恶心，觉得害怕，觉得自己……成了杀人凶手？”
李二狗身体一僵，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写满了痛苦。
苏青没有移开目光，而是继续说道：“我告诉你们，这种感觉，是对的。因为我们是人，我们不是天生的刽子手。我们会害怕，会不忍，这证明我们心里还存着良善。”
她的这番话，让许多人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但是！”苏青的语气陡然一转，变得凌厉起来，“你们更要记住，我们杀的，是什么人！是想把我们变成‘羊圈’，想抢我们粮食，想凌辱我们妻女，想把我们的孩子当成过冬口粮的豺狼！对付豺狼，任何的仁慈，都是对我们自己家人最大的残忍！”
“今天，你们手里沾的不是人血，是保护家人的勋章！你们不是凶手，是守卫家园的英雄！抬起头来，看看你们身后！你们的爹娘、妻儿，都因为你们今晚的浴血奋战，才能安稳地睡在屋子里！你们，应该感到骄傲！”
这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砸在村民们的心坎上！
是啊！我们是为了保护家人！我们是英雄！
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开始在人群中酝酿。那是一种混杂着悲壮、自豪和狠厉的复杂情感。他们眼中的迷茫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被鲜血淬炼过的坚毅。
“青丫头说得对！”一个年长的村民，用沾满血污的袖子擦了把脸，哑着嗓子吼道，“俺不后悔！谁敢动俺婆娘娃儿，俺就捅死他！”
“对！跟他们拼了！”
“我们是英雄！”
群情再次被点燃，但这一次，不再是空洞的叫嚣，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血性的呐喊。
苏青见状，心中稍定。她知道，战后的心理疏导，与战斗本身同样重要。
这时，沈桉走了过来。他身上也溅了不少血，但气息依旧平稳。他低声向苏青报告：“清点过了，敌人死了三十六个，重伤的五个，也都……补了刀。头目刀疤刘带着不到十个人逃了。我们这边，三个人受了轻伤，没有大碍。”
“补了刀……”苏青心中默念着这三个字，眼神微微一黯，但很快恢复了清明。她知道，这是最正确的做法。他们没有多余的粮食去养活俘虏，更不能留下任何后患。
“做得对。”她点了点头，然后扬声道：“现在，听我命令！”
所有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再次将目光投向她。
“第一，所有受伤的兄弟，立刻回村，让柳氏给你们处理伤口！”
“第二，把地上所有能用的兵器、衣物，全部收集起来！这些，都是我们的战利品！”
“第三，”她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无比冰冷，“把这些尸体，都给我处理掉。挖个大坑，埋了。我们青石村的地，不留这些腌臜东西！”
这三道命令，条理清晰，迅速将众人从激动的情绪中拉回到了现实。他们立刻行动起来，有人去搀扶伤员，有人开始在尸体上搜寻武器，作者“吟风辞月”推荐阅读《逃荒路上，全村跟我吃香喝辣》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还有人则拿起工具，在冻土上开始挖掘深坑。
看着眼前这幅忙碌而诡异的景象，苏青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从今夜起，青石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祥和村庄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这场血与火的洗礼中，完成了蜕变。
就在这时，村口的方向，依旧传来稀稀拉拉的敲锣打鼓声和有气无力的叫骂声。
“差点忘了，还有一出戏没唱完。”苏青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她转向沈桉：“沈大哥，点上二十个胆子大的，跟我去村口会会那帮‘先锋官’！”
“好。”沈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很快，一支二十余人的队伍便集结完毕。他们没有清洗身上的血迹，甚至故意将血污抹在脸上。他们手持着刚刚从敌人尸体上缴获的、还滴着血的钢刀和斧头，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煞气。
当苏青带着这支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队伍，悄无声息地绕到村口木墙后时，里正正带着一群老弱妇孺，卖力地表演着。他们敲着破盆烂罐，用嘶哑的嗓子叫骂着各种粗鄙之语，火把将他们的影子在木墙上投射得张牙舞爪。
而在村门之外，负责佯攻的十几个地痞，正缩在壕沟的另一侧，冻得瑟瑟发抖。
他们在这里叫骂了半天，里面的人除了跟着对骂，就是不敢出来。他们本来还觉得这差事轻松，可随着时间推移，后山方向隐约传来的惨叫声和那声震彻夜空的号角，让他们越来越心慌。
“大哥，情况不对啊……”一个小喽啰凑到领头的汉子身边，“后山那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了？”
“闭嘴！”那汉子心里也首打鼓，嘴上却强撑着，“刘爷他们肯定己经得手了，正在里面快活呢！说不定是嫌我们这边太吵，坏了他们的兴致！”
话虽如此，他眼中的不安却越来越浓。
就在这时，他们面前那扇紧闭的巨大木门，伴随着“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缓缓地、沉重地打开了。
所有的叫骂声、敲锣声，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十几个地痞精神一振，以为是刀疤刘得手后，从里面给他们开门了。他们握紧武器，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准备冲进去分一杯羹。
然而，当他们看清从门后走出来的人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女，和一个手持钢刀、眼神如狼的男人。
而在他们身后，是二十多个浑身浴血、面目狰狞的村民。他们手中的兵器，都还在往下滴着血。一股混合着血腥和杀气的浓烈气息，扑面而来，让这些地痞感觉自己仿佛被一群从坟墓里爬出的恶鬼给盯上了。
“你们……你们是人是鬼？”带头的汉子声音都变了调，双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
苏青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然后，她做了一个动作。
她抬起手，身后一个村民立刻会意，将一个血淋淋的包裹扔了出来。
“咕噜噜……”
包裹在雪地上翻滚着，散了开来，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滚到了那带头汉子的脚边。
那汉子低头一看，瞬间魂飞魄散！
那颗人头，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他的一位同伴，是跟着刀疤刘去偷袭后山的！
“啊——！”
尖锐的惊叫声划破夜空。这十几个地痞彻底崩溃了！他们终于明白，后山那边不是没动静了，而是……己经全完了！
“噗通！噗通！”
一连串的闷响，他们手中的武器掉了一地，所有人毫无尊严地跪倒在雪地里，拼命地磕头求饶。
“女侠饶命！好汉饶命啊！”
“我们……我们也是被逼的！不关我们的事啊！”
“我们愿意投降！我们什么都愿意做！”
看着这群前一刻还嚣张无比，此刻却如烂泥般跪倒在地的恶棍，青石村的村民们，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和自豪。
苏青的目光，冷冷地从他们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那带头汉子的脸上。
“刀疤刘，逃去了哪里？”
她的声音，在寒夜中，如同冰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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