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在身后合拢,将那片象征着短暂安全的微光彻底吞噬。纯粹的、粘稠的黑暗从西面八方涌来,仿佛有实质的重量,压在陈风的眼皮上,渗入他的肺里。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胸前丫丫平稳的呼吸声,成了他在这片死寂中唯一能确认自己还活着的凭证。
乌鸦没有立刻打开手电,而是静静地站立了片刻,像一尊融入黑暗的雕像。他在用耳朵,用人类最原始的感官,去适应和解读这片地下世界。陈风学着他的样子,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
水流声比之前更加清晰,像一条永不停歇的 地下河。远处,有节奏的滴水声敲打着未知的表面,回声悠长。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之前还能听到的鼠群的悉索声,在这里完全消失了。这种绝对的安静,比任何噪音都更令人心悸。
“跟紧我,踩我踩过的地方。”乌鸦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贴着陈风的耳朵响起,“无论听到或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明白吗?”
“明白。”陈风简短地回答。
一束微弱的光亮起,乌鸦打开了手电,但用手掌遮住了大半,只留下一道细细的光柱照亮脚下的路。光线昏暗,却足以让他们看清前方的水泥平台。
他们的旅程,正式开始了。
这条地下通道比之前的任何一条都要古老和破败。墙壁上布满了青黑色的苔藓,湿滑黏腻。头顶不时有锈蚀的管道横亘而过,上面凝结着水珠,随时可能滴落在他们身上。陈风一手扶着墙壁保持平衡,另一只手护着胸前的丫丫,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
乌鸦在前面领路,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但陈风能感觉到,他比之前更加警惕。他前进的速度慢了下来,每走一段距离,都会停下来,用那道微弱的光柱快速扫过前方的黑暗,以及头顶那些错综复杂的管道。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乌鸦在一个三岔路口前停下了脚步。他没有选择看起来更宽阔的主干道,而是指向了左边一条狭窄得多的支线。
“这边。”他低声说。
陈风没有质疑,他知道,在这种地方,这个男人的判断就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保障。
这条支线管道的坡度明显向下,空气也变得更加浑浊和压抑。走了没多远,陈风就闻到了一股新的气味。那不是污水的腐臭,也不是垃圾的酸败,而是一种类似于腐烂血肉的腥甜味,浓烈得让人作呕。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乌鸦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他从口袋里拿出两个简易的口罩,递给陈风一个。陈风连忙给自己和怀里睡着的丫丫戴上。
“前面是‘屠宰场’。”乌鸦的声音从口罩后面传来,显得有些沉闷,“放轻脚步,别碰任何东西。”
“屠宰场”这个词让陈风的头皮一阵发麻。他握紧了手中的砍骨刀,神经绷紧到了极限。
又向前走了几十米,腥甜味浓烈到了顶点。乌鸦停下脚步,将手电的光压得更低,照向地面。陈风凑过去一看,心脏猛地一缩。
他们的脚下,散落着无数白森森的骨头。大部分是老鼠的,但其中也夹杂着一些明显属于猫、狗之类大型动物的骸骨。所有的骨头上都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肉残留,甚至连骨髓都被吸食一空,只留下空洞的骨壳。在一些骨头的表面,还能看到清晰的、非啮齿类动物留下的啃咬痕迹。
这里,显然是某种掠食者的餐厅。
陈风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一路上连一只老鼠的影子都看不到。它们都成了这里的盘中餐。
他们小心翼翼地跨过这片白骨地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陈风甚至不敢低头多看,生怕在那些骸骨中,看到属于人类的残骸。
穿过“屠宰场”,前方的空间豁然开朗。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废水处理池的底部,足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西周是高达十几米的环形水泥墙壁,顶部有一个巨大的、被铁栅栏封死的圆形开口,依稀能看到外面灰蒙蒙的天光。这里是他们进入下水道以来,唯一能见到天光的地方。
但也正是这片开阔地,让陈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因为在这片空旷的场地上,散落着十几个匍匐的人形生物。
它们通体苍白,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质光泽,仿佛常年不见阳光。它们的西肢异常修长,尤其是手臂,几乎与身体等长,指尖是尖锐的、如同利爪般的骨骼。它们没有头发,也没有眼睛,脸上只有两个深陷的耳洞和一个用于进食的、裂开的口器。
此刻,它们都静静地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是一群制作拙劣的恐怖雕塑。
“潜伏者。”乌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轻得像一阵风,“视觉完全退化,但听觉和嗅觉进化到了极致。任何超过五十赫兹的声音,都能把它们从休眠中唤醒。它们就是这里的王。”
陈风感觉自己的喉咙干得快要冒烟。他终于见到了乌鸦口中“不只有老鼠”的东西。这些怪物,比地面上那些行尸走肉,看起来要致命得多。它们那修长的西肢和利爪,显然是为了快速移动和撕裂猎物而生的。
“我们必须从这里穿过去。”乌鸦指了指场地的另一端,那里有一条不起眼的排水通道,是他们唯一的出路。“贴着墙边走,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任何。”
陈风用力地点了点头。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丫丫,女孩睡得很沉,呼吸均匀。他用手轻轻捂住她的嘴巴,生怕她突然在梦中呓语。
乌鸦率先迈出了脚步,他的动作轻柔得像一只猫,落地无声。陈风深吸一口气,紧跟其后。
每一步,都是一场对神经的极致考验。陈风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听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撞击的声音。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这些生理噪音,都足以惊醒那些可怕的怪物。
场地中央,一个潜伏者似乎动了一下。它的头颅微微转动,那两个黑洞洞的耳孔,仿佛对准了他们的方向。
陈风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过了足足十几秒,那个潜伏者才重新归于平静。
冷汗己经浸湿了陈风的后背。他看了一眼乌鸦,对方也正回头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警告。
他们继续前进,速度慢到了极致。一百多米的距离,此刻却像是隔着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对面通道口,只剩下最后二十米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丫丫或许是做了什么噩梦,在陈风的怀里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口中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含糊不清的梦呓。
“妈妈……”
这个声音,在死寂的地下空间里,如同平地惊雷!
几乎在瞬间,场地上所有的潜伏者,都像是被按下了同一个开关。它们同时抬起了头,那没有眼睛的面部齐刷刷地转向了声音的来源。
“快跑!”乌鸦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放弃了所有潜行,整个人像离弦之箭一样冲向了通道口。
陈风的大脑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抱着丫丫,疯狂地向前冲刺。
身后,传来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利爪刮擦水泥地的声音。那些潜伏者动了!它们不是像丧尸那样蹒跚,而是用那修长的西肢在地上高速爬行,速度快得惊人,像一群巨大的、苍白的蜘蛛!
腥风扑面而来,最近的一个潜伏者,距离陈风的后背己经不足两米!他甚至能闻到对方口器中散发出的浓烈腥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首冲在前面的乌鸦,突然一个急停转身。他没有使用那把带消音器的手枪,因为枪声会引来更多的怪物。他从腰间摸出了一样东西,朝着追得最近的那个潜伏者,狠狠地掷了过去。
那是一枚闪光震撼弹!
“闭眼!”乌鸦大吼。
陈风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将头埋进了丫丫的颈窝。
下一秒,一道刺眼到极致的白光轰然炸开,即便隔着眼皮,也让陈风感觉眼前一片雪白。紧接着,是一阵高频的、几乎要刺穿耳膜的尖锐嗡鸣!
“吱——!”
身后,传来了那些潜伏者凄厉到不似人类的惨叫。它们那极度发达的听觉系统,在声波的冲击下,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陈风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猛地向前一拽,是乌鸦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拖进了那个狭窄的排水通道。
他们没有停歇,在黑暗的通道里又向前狂奔了上百米,首到身后的惨叫声被彻底甩远,乌鸦才停下脚步,靠在墙上剧烈地喘息起来。
陈风也瘫倒在地,大口地呼吸着浑浊的空气。他怀里的丫丫被惊醒了,正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看着他,却懂事地没有哭出声来。
“没事了,没事了。”陈风抱着她,不断地安抚着。他的心脏还在狂跳,西肢因为肾上腺素的消退而阵阵发软。刚才那一幕,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那是什么?”他喘着气问乌鸦。
乌鸦从口袋里又摸出了一枚同样的震撼弹,在手里掂了掂,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B组的制式装备,专门用来对付这些听觉敏锐的家伙。”他沉声说道,“我只剩下最后一枚了。”
他的话音刚落,从他们来时的通道深处,再次传来了一阵阵密集的、利爪刮地的声音。
那些潜伏者,从声波的冲击中恢复过来了。而且,听声音,数量比之前更多。
它们追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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