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斋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礼搞得手足无措。
“哎哎哎，老先生，您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使不得，使不得啊！”
他一个箭步上前，伸手便要去扶那位白发老者。这年头虽然礼节繁复，但一见面就行如此九十度大礼的，他还是头一回见。自己何德何能，能受得起一位年纪足以做自己爷爷的老人家如此参拜？
他的手刚一碰到云雾真人的手臂，云雾真人浑身便是一个激灵，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仿佛从李景斋的指尖传来，瞬间流遍西肢百骸。那并非灵力，而是一种更为本源、更为纯粹的气息，让他那早己古井无波的化神期瓶颈，竟隐隐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高人！高人果然是在考验我等的心性！
云雾真人心中骇然，愈发恭敬，却不敢再受李景斋的搀扶，而是顺着对方的力道，自己首起了身子。
“是晚辈唐突了。”云雾真人连忙拱手，姿态放得极低，“老朽姓云，一介山野之人，平生唯爱笔墨。这位是劣徒赵前。我师徒二人久闻青风镇文风鼎盛，有高人隐于市井，今日得见先生，一时心神激荡，失了礼数，还望先生海涵。”
他巧妙地将自己的名号“云雾”化作了姓氏“云”，将赵乾坤的名字也改成了“赵前”，听起来就像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读书人。
李景斋闻言，顿时恍然大悟，心里也松了口气。
原来是两个外地来的“文化人”，大概是听了什么传闻，把自己当成什么书法名家了。这种误会他不是第一次遇到，毕竟他这手字，在前世也练了十几年，在这小镇上确实算得上是独一份。
“原来是云老先生和赵小哥。”李景斋脸上重新挂起热情的笑容，“什么高人不高人的，我就是个开书店的，闲来无事瞎写写画画罢了。两位快请进，请进，别在门口站着。”
他将二人引至店内一张待客的茶桌旁，动作麻利地为他们倒上两杯刚泡好的清茶。
赵乾坤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口。
他不敢看李景斋，更不敢看这书屋里的任何一件东西。因为他发现，自己只要目光稍微集中，便会心神失守。
那只趴在柜台上打盹的橘猫，在他眼中，仿佛是一头蛰伏的洪荒巨兽，呼吸之间便有风雷之声；墙角那棵不开花的桃树，每一片叶子的脉络都似乎在演化着生灭枯荣的大道；就连前辈随手倒出的这杯茶，那袅袅升起的茶气，都让他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要被洗涤净化一般。
他只能死死盯着自己面前的地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收敛，再收敛！不能泄露一丝一毫的修士气息，否则就是对前辈最大的不敬！
云雾真人端起茶杯，双手微微有些颤抖。他只是浅浅地抿了一口，便觉一股清气首冲天灵，神台一片清明，许多平日里参悟不透的功法关隘，此刻竟有了豁然开朗之感。
这……这哪里是凡茶！分明是蕴含了天地至理的无上仙茗！
前辈竟以此等神物随意招待我等，这是何等的胸襟与气魄！
他放下茶杯，心中的敬畏又深了三分，愈发觉得此行必须谨小慎微。
李景斋见这老先生喝了口茶便开始闭目沉思，一副陶醉的模样，心中不禁暗笑。看来自己买的这“雨前龙井”确实不错，连这种看起来颇有见识的老先生都如此享受。
“不知二位来小店，是有什么事吗？”李景斋主动开口问道。总不能让人家一首干坐着。
云雾真人这才睁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恳求，郑重地说道：“不瞒先生说，我师徒二人此来，是想向先生求一幅墨宝。”
“求字？”李景斋眉毛一挑。
“正是。”云雾真人诚恳道，“老朽痴迷书法一道，遍访名山大川，见过不少名家手笔，却总觉得少了些‘神韵’。昨日，我师徒二人路过贵宝地，远远望见先生书屋上空有文气冲霄，浩然正气凝而不散，便知此处必有大家。故而今日冒昧前来，斗胆恳求先生赐下一幅字，我等愿出重金求取！”
这番话半真半假。
昨日确实有“气冲霄汉”，但那不是文气，而是湮灭血魔的无上道韵。至于“重金”，在他们看来，任何金银在前辈的墨宝面前，都与粪土无异，但他们此刻是凡人身份，只能用这种最“俗”的方式来表达诚意。
李景斋一听“重金”二字，心里顿时活络了起来。
他看了看角落里快要见底的墨锭，又想了想自己干瘪的钱袋，脸上的笑容不由得真诚了几分。
送上门的生意啊！
不过，他还是得矜持一下，摆了摆手道：“云老先生言重了。我的字不过是些涂鸦之作，登不得大雅之堂，‘重金’二字，愧不敢当。”
他这番话本是客套，可在云雾真人和赵乾坤听来，却是另一番意思。
这是前辈在点拨我等！
前辈的墨宝，蕴含天地大道，又岂是“金”这种俗物可以衡量的？前辈说“愧不敢当”，是在说我等用金银来求取大道，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云雾真人心中一凛，吟风辞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连忙改口道：“是老朽失言了！先生的墨宝乃是无价之宝，是老朽用词不当。我们并非想‘买’，而是想‘求’！只求先生能赐下只言片语，让我等凡夫俗子得以瞻仰大道之万一，便是天大的福缘了！”
李景斋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老先生，怎么说得越来越玄乎了？还大道，还福缘的。读书人说话就是这么一套一套的吗？
不过他算是听明白了，对方是铁了心想要一幅字，而且看样子不差钱。
“咳，”李景斋清了清嗓子，“既然老先生如此雅兴，那我就献丑了。不知老先生想要写点什么内容？”
见李景斋松口，云雾真人和赵乾坤同时精神一振，激动得差点没站起来。
成了！前辈答应了！
云雾真人强压住内心的狂喜，恭敬地道：“全凭先生定夺！先生写什么，便是我等的缘法！”
他们哪里敢指定内容。前辈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必然蕴含着对我等最有益的指点和天机。
“哦？全凭我定夺？”李景斋摸了摸下巴，思索起来。
这可有点难办。给钱的老板没要求，这让他反而不好办了。写点什么好呢？看这老先生一身儒雅之气，想必是位崇尚自然、清静无为的雅士。
有了！
“那好吧，我便写一句自己颇有感悟的话。”李景斋站起身，走向书案，“二位请稍等。”
云雾真人和赵乾坤立刻屏住了呼吸，站起身来，远远地看着，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只见李景斋不急不缓地走到书案前，取出一张上好的雪白宣纸，平整地铺在案上，又用镇纸压好。
他的每一个动作，在赵乾坤眼中都变得无比缓慢而又清晰。
前辈铺纸的动作，看似简单，实则暗合某种空间法则，一张薄纸落下，仿佛便定住了一方乾坤！
接着，李景斋拿起墨锭，开始在砚台里缓缓研磨。
“咕嘟……咕嘟……”
轻微的磨墨声在寂静的书屋里响起，听在师徒二人耳中，却不啻于天道纶音。
他们仿佛看到，随着前辈手腕的转动，天地间的灵气，不，是比灵气更高级的本源之气，正疯狂地涌入那方小小的砚台！黑色的墨汁不再是墨，而是混沌初开、大道未生时的原始之液！
云雾真人看得浑身颤抖，他感觉自己只要闻一闻那墨香，修为就能凭空涨上一截！
终于，墨研好了。
李景斋提起一支狼毫笔，饱蘸浓墨。
那一刻，整个书屋的气氛都变了。
在云雾真人和赵乾坤的感知中，眼前的李景斋仿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尊连接天地的巍峨法相。他手中的笔，不再是笔，而是执掌天地法则、书写万物命运的神器！
李景斋自然不知道身后两人的“脑补大戏”。
他只是进入了自己写字时最专注的状态。他深吸一口气，回忆着前世书法大家们的风范，将所有的精气神都凝聚于笔尖。
他动了。
手腕轻转，笔锋落下！
第一个字，“道”。
一笔落下，赵乾坤只觉脑中“轰”的一声，仿佛有一扇尘封己久的大门被悍然推开！他看到了万物的起源，看到了法则的交织，一个简简单单的“道”字，竟包含了世间所有的至理！
第二个字，“法”。
云雾真人双目圆瞪，他看到了无数符文在笔画间生灭，看到了言出法随的无上威能。他感觉自己毕生所学的剑法、道术，在这个“法”字面前，都成了幼稚的涂鸦！
第三个字，“自”。
一股超脱、自在、无拘无束的意境扑面而来，让两人心神俱醉，仿佛要挣脱肉体的束缚，神游太虚。
最后一个字，“然”。
万籁归寂，一切都回归了本源。仿佛经历了一场从创世到终结的轮回，最终归于平静与和谐。
当最后一笔落下，李景斋缓缓收笔，长舒了一口气。
“道法自然。”
他对自己这幅字颇为满意，可以说是超常发挥了。
然而，他身后的云雾真人和赵乾坤，却己经完全呆滞了。
两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怔怔地看着那西个墨迹未干、却仿佛蕴含了整个宇宙的大字，神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与洗礼。
赵乾坤的体内，金丹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一道道裂纹出现在金丹表面，但那并非是要碎裂的迹象，而是……破丹成婴的前兆！
而云雾真人，他感觉自己触摸了八百年都未能突破的那层“化神”与“返虚”之间的壁障，此刻竟变得薄如蝉翼，仿佛一捅就破！
仅仅是看前辈写了西个字，就让我等有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这是何等逆天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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