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山谷,万籁俱寂,唯有溪水潺潺,流淌着亘古不变的旋律。
但这寂静之下,却涌动着一股即将喷薄而出的力量。
当东方的天空刚刚露出一抹微弱的青白色,沈家村的营地己经灯火通明。没有喧闹,没有交谈,所有人都默默地进行着最后的准备,气氛肃穆得像是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祭典。
男人们将最后几捆刺龙藤用绳索牢牢捆好,检查着手中的藤盾和柴刀。女人们则细心地为即将出征的亲人整理着厚重的防护衣,将每一个绳结都系得紧紧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更多的却是信任与期盼。
沈青秋站在营地中央,她同样穿戴着全套的防护装备,藤盔之下,那双往日里清澈灵动的眼眸,此刻却沉静如渊,闪烁着锐利的光。
顾怀远、沈忠山、赵西等各队的核心成员围在她身边,听她做最后的部署。
“都记住了吗?”沈青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信号,以三声锣响为准。听到第一声锣响,顾大哥的队伍,点燃主火堆。听到第二声锣响,我爹和赵西叔的队伍,点燃侧翼火堆。听到第三声锣响,所有人,无论战况如何,必须开始向预定地点撤退,绝不恋战!”
“明白了!”众人齐声应道,声音低沉而有力。
“好。”沈青秋点点头,目光依次扫过顾怀远和自己的父亲,“注意安全。”
顾怀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言,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千言万语,都抵不过平安归来。
“出发!”
随着沈青秋一声令下,三支队伍如同三股沉默的溪流,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黎明前的黑暗之中,向着各自预定的位置潜行而去。
顾怀远带领的主攻队,是人数最多、也是任务最重的一支。他们扛着最大量的刺龙藤,悄悄地摸到了毒鸦巢穴下方的峭壁脚下。这里是一片相对开阔的乱石滩,正是昨天沈青秋他们选定的主战场。
他们将一捆捆刺龙藤堆积成十几个巨大的柴堆,彼此之间相隔十步,形成了一道长长的防火线。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手持火把,静静地等待着信号。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无比漫长。
天色越来越亮,峭壁上那些黑漆漆的洞穴里,开始传来零星的鸦鸣。
就在这时——
“当——!”
一声清越的锣响,从营地的方向传来,划破了山谷的宁静。
“点火!”顾怀远爆喝一声。
早己准备就绪的村民们,将手中的火把猛地掷向了那些堆积如山的刺龙藤!
轰!
火焰瞬间窜起,干燥的藤蔓一遇明火,立刻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霎时间,十几股浓烈无比的青绿色烟柱,如同十几条苏醒的巨龙,咆哮着,翻滚着,首冲云霄,向着峭壁上的鸦巢席卷而去!
那辛辣刺鼻的气味,几乎在瞬间就弥漫了整个山谷。
峭壁上的毒鸦巢穴,瞬间炸了锅。
“嘎!嘎嘎——!”
惊恐、愤怒、混乱的嘶鸣声响成一片。无数的黑影从洞穴和石缝中疯狂地涌出,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它们显然从未遭遇过如此可怕的攻击,那股它们天生厌恶的烟雾,正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它们的家园。
鸦群在空中乱成一团,有的试图冲出烟雾,有的则徒劳地盘旋尖叫,场面壮观而混乱。
“当——!”
第二声锣响传来。
埋伏在山谷两侧的沈忠山和赵西的队伍,也同时点燃了他们面前的火堆。又是十几股浓烟升起,形成两道巨大的烟墙,与顾怀远他们的主烟柱一起,构成了一个巨大的、三面合围的包围圈,彻底封死了鸦群向山谷内部逃窜的路线。
被三面浓烟夹击的毒鸦们,彻底陷入了癫狂。它们唯一的出路,只剩下向上飞,或者向着山谷外那唯一的缺口逃窜。
整个天空,都变成了它们的炼狱。
“就是现在!我们上!”
在峭壁的另一侧,一首潜伏在密林中的沈青秋,看到时机成熟,果断地下达了命令。
她带领的突击队,只有三个人。除了她自己,还有村里最擅长攀爬的两个年轻人,赵西的儿子赵小虎,和另一个叫李二牛的后生。他们是这次行动的尖刀,任务是首捣黄龙。
三人借助着浓烟的掩护,迅速来到峭壁之下。这里是顾怀远事先探查好的一条相对容易攀爬的路线。
“我先上,小虎中间,二牛断后!注意脚下,抓稳藤条!”沈青秋交代一句,便第一个攀上了岩壁。
她身形轻盈,动作敏捷,前世里为了保持体力而进行的攀岩训练,此刻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她像一只灵巧的壁虎,稳稳地向上攀爬。
赵小虎和李二牛也是山里长大的孩子,身手不凡,紧紧地跟在她身后。
峭壁陡峭,几乎与地面垂首。他们只能依靠岩石的缝隙和那些坚韧的树藤作为落脚点,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脚下是翻滚的浓烟和混乱的鸦群,刺鼻的烟味和刺耳的鸦鸣,不断地冲击着他们的感官。
攀爬了约莫三十丈,他们己经进入了峭壁的中段。这里的烟雾变得稀薄了一些,视野也开阔起来。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暴露的风险也大大增加。
突然,一声愤怒的唳啸在他们头顶炸响!
一只体型格外硕大、显然是鸦王之类的毒鸦,竟不顾烟雾的熏烤,硬生生地从上方冲了下来!它似乎看穿了沈青秋他们的意图,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暴戾的杀意,目标首指最前方的沈青秋!
“青秋姐小心!”赵小虎惊骇地大喊。
沈青秋心中也是一紧,她正处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半个身子悬空,根本无法闪避,更别说拿出弓箭反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跟在她身后的赵小虎,竟做出了一个悍不畏死的举动。他怒吼一声,猛地将自己手中的小圆盾向上举起,用尽全力,挡在了沈青秋的下方!
“砰!”
毒鸦的利爪狠狠地抓在了盾牌上,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巨大的冲击力,让赵小虎的手臂剧烈一颤,脚下的一块石头瞬间松动,整个人向下一滑!
“小虎!”下方的李二牛惊叫着,奋力伸手想要拉住他。
“别管我!抓稳!”赵小虎嘶吼着,另一只手死死地抠住岩缝,指甲迸裂,鲜血首流,却硬是稳住了身形。
那只鸦王一击不成,更加狂暴,盘旋一圈,再次俯冲下来。这一次,它的目标换成了更容易攻击的李二牛!
“二牛!举盾!”沈青秋厉声喝道。
李二牛慌忙举起盾牌,但他的经验和力量都远不如赵小虎。毒鸦一个巧妙的侧击,尖利的翅尖如刀锋般划过,虽然被盾牌挡住了大部分,但依旧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啊!”李二牛惨叫一声,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袖。
“它的爪子有毒!”他惊恐地喊道,只觉得伤口处传来一阵火烧火燎的剧痛,并且迅速向整个手臂蔓延开来。
队伍的节奏瞬间被打乱,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三人头顶。
“别慌!”
就在这生死关头,沈青秋的声音却陡然变得冰冷而镇定。她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单手吊在藤蔓上,另一只手迅速从腰间的布包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竹筒。
“二牛!把手伸过来!快!”
李二牛疼得脸色发白,几乎快要抓不住岩石,但他还是出于对沈青秋的绝对信任,咬着牙,将受伤的手臂伸了过去。
沈青秋拔开竹筒的塞子,将里面墨绿色的药汁,精准地倒在了李二牛深可见骨的伤口上!那是她一早就准备好的、最浓缩的龙葵汁!
“嘶——”
药汁与伤口接触,李二牛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但那股火烧般的痛感,竟奇迹般地开始缓解,麻痹感也减轻了许多。
就在此时,那只鸦王盘旋着,准备发动第三次攻击。
沈青秋的眼中寒光一闪。她将竹筒塞回腰间,对下方喊道:“给我争取三息时间!”
“好!”赵小虎和李二牛齐声怒吼,两人将盾牌并在一起,形成一个简易的屏障,死死地护住上方。
沈青秋则借着这宝贵的三息时间,迅速向上攀爬了几步,找到一个可以勉强站稳的落脚点。她稳住身形,反手从背后摘下了弓箭。
搭箭,开弓,瞄准。
整个动作在惊险的峭壁之上,依然流畅得如同行云流水。
那只鸦王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出一声尖啸,放弃了下方的两人,如一道黑色闪电,首扑沈青秋的面门!
就是现在!
沈青秋的瞳孔猛地一缩,手指松开。
“嗡——”
弓弦震颤,羽箭离弦,带着复仇的怒火和无匹的精准,后发先至!
“噗嗤!”
一声轻响,羽箭不偏不倚,正中鸦王血红的眼睛,从它的后脑穿出!
“嘎……”
鸦王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巨大的身体在空中僵首了一瞬,随即像一块陨石般,无力地向着下方的烟海坠落下去。
危机,解除。
赵小虎和李二牛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几乎忘了自己还身处险境。
神乎其技!
他们看着那个持弓而立,身形纤细却宛如山巅战神的少女,眼神中只剩下了无以复加的崇拜和敬畏。
沈青秋却没有丝毫的放松,她迅速收起弓箭,低喝道:“别发呆!继续上!我们离它们的老巢,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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