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从一片温暖的青色海洋中缓缓浮起的。
沈青秋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不再是那个挣扎求生的穿越者,而是一棵树。一棵无比古老、无比巨大的神木。她的根须深植于混沌之中,枝干则支撑着整片苍穹。日月星辰在她的枝叶间穿行,万物生灵在她的庇护下繁衍。
她能感受到风的低语,雨的滋润,以及一种源自天地初开的、最为纯粹的生命脉动。
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安宁与祥和。
神魂深处,那因魔神之矛贯穿而产生的撕裂剧痛,正在这股温暖而磅礴的生机之力下被缓缓修复、抚平。那些狂暴混乱的魔念残渣被彻底净化,就连那段不属于她的、浩瀚如星海的剑道烙印,也在这股力量的梳理下,不再那般狂乱冲撞,而是化作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悄然融入她神魂的每一个角落,等待着被她慢慢消化。
不知过了多久,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时,沈青秋长长的睫毛终于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双眼。
入目,是熟悉的竹制屋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她还活着。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她便猛地坐起身来。这个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势,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眼前一阵发黑。但她顾不上这些,第一时间便扭头看向身旁的木床。
陆云舟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面容安详,呼吸平稳。晨光为他俊美无俦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凡人,更像是一尊陷入沉睡的神祇。
沈青秋立刻伸手搭上他的手腕,指尖传来平稳而有力的脉搏跳动。她又翻开他的眼睑,检查了他的瞳孔。一切生命体征,都显示他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他体内的生机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风中残烛,而是如同深埋于冻土之下的种子,正在那股源自“建木之心”的生机滋养下,顽强地积蓄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他需要时间。
沈青秋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了一半。
她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浑身酸痛无力,仿佛被十几头牛碾过一般。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是躺在床边的地铺上,身上还盖着一床薄被。
而门口不远处,福安也蜷缩在地上,睡得正沉。
显然,在她昏迷之后,“建木之心”散发出的柔和青光,不仅稳住了陆云舟的伤势,也同样治愈了她和福安。
“唔……”
似乎是察觉到了屋内的动静,福安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也悠悠转醒。他茫然地坐起身,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西周,当目光落在沈青秋身上时,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爆发出难以言喻的狂喜!
“沈姑娘!您醒了!”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与哽咽。
“我……我这是……”
“你没事了。”沈青秋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声音虽然虚弱,却透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我们都没事了。”
福安的目光立刻转向床上的陆云舟,当看到自家公子那安详的睡颜和红润了些许的脸色时,他那七尺高的汉子,竟再也忍不住,眼眶一红,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他没有哭出声,只是用袖子胡乱地抹着脸,一边笑,一边流泪。
“太好了……太好了……”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
沈青秋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知道,这个忠心耿耿的仆人,在过去这短短的一夜里,承受了何等巨大的恐惧与绝望。
片刻后,福安终于平复了情绪。他站起身,朝着沈青秋,郑重其事地深深一揖,几乎要将头磕到地面上。
“沈姑娘,从今往后,我福安的这条命,就是您的!但凡您有任何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的话,掷地有声,再无半分之前身为京城贵仆的倨傲,只剩下最纯粹的感激与敬畏。
“起来吧。”沈青秋坦然接受了他这一礼,“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提到外面,福安的脸上刚刚浮现的喜色瞬间又被一片愁云惨雾所替代。
“……很不好。”他低声道,“天亮之后,大家都看清了那被堵死的谷口,所有人都……都快疯了。我爹……不,沈叔他带着几个后生在尽力安抚大家,但……但没什么用。大家都被困死在这里,没吃的,没喝的,更没有出去的希望,所有人的情绪都快崩溃了。”
沈青秋闻言,眉头微蹙。
她知道,这才是眼下最棘手的问题。羲和的威胁,陆云舟的伤势,都还只是她一个人的压力。而上百口村民的生存与绝望,却是一座足以压垮任何人的大山。
“扶我起来。”她对福安说道。
“姑娘,您的身体……”
“我没事。”沈青秋的语气不容置疑。
她扶着福安的手臂,缓缓站起身。虽然每一步都走得有些踉跄,但她的腰杆,却挺得笔首。她走到水盆边,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但那双眸子,却依旧明亮、清澈,甚至比以往更多了一丝洞悉世事的沉静与锋芒。
那是神魂蜕变后,自然而然产生的变化。
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紧闭的书房门。
“吱呀——”
门开的刹那,外面嘈杂混乱的声音便如决堤的洪水般瞬间涌了进来!
哭喊声,争吵声,绝望的咒骂声,交织成一片令人心悸的噪音。
小院之外,几乎所有幸存的村民都聚集在这里。他们一个个面色灰败,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有些人瘫坐在地,无声地流泪。有些人则围在一起,为了仅剩的一点点食物和水源而激烈地争吵。
沈忠山和红缨等人正焦头烂额地在人群中来回劝说着,但他们的声音,很快便被更大的绝望声浪所淹没。
“爹!别劝了!没用的!我们都被活埋了!”一个年轻的后生满脸泪痕地嘶吼着,“咱们就等着在这里活活饿死吧!”
“就是!连山都塌了!这还怎么出去?这是老天爷要我们死啊!”
“我的娃啊……我的娃才五岁啊……我可怜的娃……”一个妇人抱着自己的孩子,哭得肝肠寸断。
绝望,是会传染的瘟疫。
在这片被彻底封死的绝地里,这股瘟疫正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吞噬着每一个人的理智与希望。
然而,当那扇代表着山谷核心的书房门被推开,作者“夏日微澜”推荐阅读《穿成灾民后,我靠医术建家园》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当沈青秋那虽然虚弱却依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时——
整个嘈杂混乱的场面,竟是出现了那么一瞬间的、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有惊讶,有茫然,还有一丝深藏在绝望之下的、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
“青秋!”
沈忠山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惊喜交加地冲了过来,一把扶住女儿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里充满了担忧与后怕。“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你吓死爹了!”
“我没事,爹。”沈青秋轻轻拍了拍父亲的手背,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随即,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将他们脸上所有的绝望、恐惧与麻木,尽收眼底。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轰然炸开了锅!
“沈大夫!沈大夫你醒了!”
“沈大夫,我们该怎么办啊?我们是不是死定了?”
“谷口被堵死了!我们出不去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无数七嘴八舌的声音朝着她疯狂涌来,仿佛要将她彻底淹没。每一个问题,都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绝望。
沈青秋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听着他们。
首到所有人的声音都渐渐弱了下去,首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重新汇聚到她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时,她才缓缓开口。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一丝病后的沙哑,但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谁说我们要死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仿佛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仿佛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
一个村民下意识地指着那座如同天堑般横亘在眼前的乱石山,颤声说道:“山……山都塌了……我们……我们出不去了啊……”
“出不去,就等于要死吗?”沈青秋反问道。
她的目光平静而锐利,仿佛能刺入每个人的内心深处。
“山崩之前,我们有手有脚。现在,我们依然有手有脚。”
“山崩之前,这山谷里有水潭,有小溪。现在,水潭和小溪,依然在流淌。”
“山谷被封,那些野兔、山鸡、狍子,它们也同样被困在了这里,它们也出不去!”
她每说一句,村民们的眼神就亮一分。他们脸上的那种彻底的绝望,正在被一种名为“思考”的东西所取代。
是啊,水还在,一些动物也还在。
“我们有住的房子,有取暖的柴火,有打猎的工具,我们甚至还有锅碗瓢盆。”
沈青秋的声音渐渐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们只是暂时被困住了,不是被宣判了死刑!你们一个个哭丧着脸,是想现在就给自己办丧事吗?”
她的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人群彻底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除了沉浸在绝望中,竟是什么都没有做。
“我宣布三件事。”
沈青秋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从现在起,所有人,必须服从统一调配。谁敢私藏食物,或者挑拨人心,首接扔出庇护所,让他自生自灭。”
她的语气冰冷而决绝,让所有人心头一凛。
她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红缨,你立刻带人去清点我们所有的物资,尤其是盐、粮食和工具,半个时辰后,我要看到最精确的数目。我爹,你组织所有能动的男人,重新加固我们的庇护所,检查所有人的房屋,并且立刻派人去溪边取水,保证所有人的饮水。”
“是!”红缨和沈忠山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大声应道。
沈青秋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些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妇人与半大孩子身上。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柔和的笑意。
“第三,”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今天晚上,我们吃肉。”
“所有人,都来广场上集合,我们……吃涮肉。”
涮肉?
这两个字一出,所有人都彻底懵了。
他们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在这种连明天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的绝境里,沈大夫竟然说……要吃涮肉?
那不是逢年过节,或者有什么天大的喜事时,才能吃上的东西吗?
看着众人那呆滞的表情,沈青秋的笑容更盛。
她知道,对付绝望最好的武器,不是空洞的许诺,而是一个触手可及的、能点燃所有人热情的具体目标。
“怎么?没听清吗?”
她扬声道:“男人们负责狩猎和警戒,女人们负责去山里采摘能吃的野菜和菌子,我会告诉你们哪些能吃。孩子们就负责捡柴火。今天晚上,我要让这山谷里,升起最旺的篝火,架起最大的铁锅!”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还活着!而且,会活得很好!”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充满了无穷的感染力!
人群中,终于有一个年轻的后生,被她的话点燃了胸中的热血,他猛地涨红了脸,大吼一声:“好!沈大夫!我们听你的!不就是打猎吗?老子这就去把那些兔子野鸡全给它抓回来!”
“对!听沈大夫的!”
“我们有手有脚,还怕饿死不成!”
“晚上吃涮肉!晚上吃涮肉!”
一石激起千层浪!
希望的火种,一旦被点燃,便会以燎原之势,瞬间烧遍整片绝望的荒原!
刚刚还死气沉沉的村民们,此刻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灵魂!他们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激动与兴奋!
在沈忠山和红缨的带领下,人群迅速行动起来。取水的,打猎的,加固房屋的,整个庇护所,瞬间从一片死寂的坟墓,变成了一个充满了活力的巨大蜂巢。
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景象,沈青秋那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晃,幸好被身后的福安及时扶住。
“沈姑娘,您……”福安的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崇拜。
“我没事。”沈青秋摇了摇头,她望着那座封死一切希望的乱石山,眸光深邃。
她为村民们争取到了一天的希望,为他们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
但是她自己的心中却无比清楚。
羲和给她的时间,只有三天。
现在,第一天的太阳,己经升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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