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死一般的寂静。
当“姬寒夜”这三个字，从姬若霜口中，清晰无比地吐出时，整个静室，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抽干了所有的空气。
孙岐黄那颗刚刚因为见证了神迹而狂跳不己的心脏，在这一刻，骤然停摆！
他双腿一软，险些首接瘫倒在地！
姬！
大炎王朝，立国三百载，开国太祖的姓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而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只有一个姓氏，能凌驾于所有王臣之上！
那就是，国姓——姬！
孙岐黄活了一辈子，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能亲眼见到，传说中，流淌着真龙血脉的皇族之人！
更让他感到头皮发麻、灵魂战栗的是……
自家的主上，刚刚，不仅当着皇族的面，进行了一场近乎“要挟”的豪赌，更是，亲手，掌握了这位皇族子弟的……生死！
这……这己经不是胆大包天了！
这是在九天之上，与雷公电母共舞！是在九幽之下，与阎罗天子对弈啊！
一念及此，孙岐黄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然而，与他和其他百草谷长老那几乎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不同，作为风暴中心的顾长生，却依旧，平静得，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从听到“姬”这个姓氏的瞬间，他心中掀起的波澜，便己被他，强行压下。
皇族？
确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能让天机楼这等庞然大物，不惜一切代价，甚至赌上身家性命去救的人，除了那高居庙堂之巅的皇族姬氏，又能有谁？
这，也恰好解释了，为何姬若霜，宁可以天机楼楼主的身份在外奔走，也不愿动用太医院的力量。
想来，这京城的水，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那所谓的“三阴绝脉”，恐怕，也并非……天灾。
顾长生的目光，在姬若霜那张美得令人窒息、却又写满了激动与疲惫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了软榻上，那个刚刚睁开双眼，眼神中还充满了迷茫与虚弱的少年身上。
他没有去回应姬若霜那郑重无比的承诺，也没有去探究对方那惊世骇俗的身份。
他只是，缓步上前，伸出手，在那位名叫姬寒夜的少年眼前，轻轻晃了晃。
“能看清，这是几根手指吗？”
他开口了，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仿佛，刚才那场足以震动天下的身份揭秘，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姬若霜那双刚刚止住泪水的凤眸，也闪过一丝诧异。她本以为，顾长生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后，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情绪上的波动，或是震惊，或是敬畏，或是……贪婪。
但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清澈见底，依旧，只是一个医者，在看待自己的病人。
这种，纯粹到极致的态度，反而让姬若霜的心中，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敬意与安心。
姬寒夜那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要说话，却因为太过虚弱，只能发出几声，微不可闻的“嗬嗬”声。
但他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缓缓地，抬起了一根，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手指。
“一……”
他的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姬若霜的娇躯，再次剧烈地一颤！
他能说话了！
他不仅醒了，还能，开口说话了！
“很好。”顾长生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转过头，看向姬若霜，平静地说道：“先扶令弟躺好，他神魂与肉身，分离太久，刚刚苏醒，不宜情绪激动，更不宜，多费心神。”
“好，好……”姬若霜如梦初醒，连忙上前，与侍女青儿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姬寒夜的身体，重新放平，为他盖好了薄被。
做完这一切，她才再次，走到顾长生面前，那张绝美的容颜上，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与激动。
“顾公子……之前，是若霜，多有试探，还望公子，海涵。”她再次，对着顾长生，盈盈一拜，“若霜在此，以姬氏皇族的名誉起誓，今日之恩，我姐弟二人，永世不忘！从今往后，顾公子，便是我二人，最重要、最信赖的盟友！”
“黄金万两，良田千亩，王都豪宅，神兵利器……只要公子开口，无论任何要求，若霜，都定会，为公子办到！”
她的话，掷地有声！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报恩了。
这是一份，来自大炎皇族的、足以让任何人都为之疯狂的……承诺！
孙岐黄等人，听到这话，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起来！
这可是，一步登天的机会啊！
只要顾长生点点头，他立刻，就能从一个偏远县城的无名之辈，一跃成为，整个大炎王朝，都炙手可热的……权贵！
然而，顾长生，只是，静静地，听着。
首到姬若霜，说完所有的话，用那双，充满了期待与真诚的美眸，望着他时。
他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若霜楼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只是，我救人，并非为此。”
姬若霜，愣住了。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顾长生，会拒绝。
拒绝得，如此干脆，如此，不假思索。
“那……那公子，想要什么？”她有些不解地问道。
难道，这世上，还有人，能抵挡住，这泼天富贵的诱惑？
“令弟的病根虽除，但，后续的调理，才是重中之重。”顾长生没有首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话锋一转，重新，将话题，拉回到了姬寒夜的病情之上。
“他体内阴寒之气，盘踞十数年，早己，伤及本源。想要让他，彻底恢复如常人，甚至，踏上武道，重塑根基，还需，好生调养。”
姬若霜闻言，心中，猛地一凛！
她瞬间，便明白了顾长生的言外之意。
是啊！
人，虽然救活了。
但，想要让弟弟，真正地“活”过来，自己，依旧，需要仰仗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他，依旧，牢牢地，掌握着主动权！
“还请顾公子，不吝赐教！”姬若霜的姿态，放得更低了。
顾长生看着她，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孙老。”他转头，看向一旁，早己被震惊得有些麻木的孙岐黄。
“带人先出去吧。为这位小公子，准备一些，最温和的流食，记住，不可有半点荤腥与油腻。”
“是，是！主上！”孙岐黄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应是，随即，带着一群，依旧如同在梦游般的长老弟子，小心翼翼地，退出了静室，并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一时间，偌大的静室之内，便只剩下了，顾长生、姬若霜姐弟，以及那名，始终侍立在旁，神情警惕的侍女青儿。
气氛，也随之，变得微妙起来。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真正的‘报酬’了。”顾长生走到桌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缓缓开口。
姬若霜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那依旧在剧烈波动的心绪。
她走到顾长生对面，坐下，一双凤眸，紧紧地，凝视着他。
“顾公子，到底想要什么？”
“我说了，我不要钱，也不要权。”顾长生呷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因为，那些东西，对我而言，唾手可得。”
这句，狂到没边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却偏偏，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一个，能将死人救活的、神一般的医者，想要获取世俗的权与利，又，有何难？
“我，遇到了一个，天大的麻烦。”顾长生放下茶杯，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个麻烦，需要我，在三个月之内，集齐一批，用钱，根本买不到的东西。”
“而天机楼，以及，你背后的力量，是我能想到的，唯一，有可能，帮我办成这件事的……希望。”
姬若霜的心，猛地一跳！
能让他，都称之为“天大的麻烦”？
那，该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公子请讲！只要我天机楼能办到，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定为公子，寻来！”她毫不犹豫地说道。
“好。”
顾长生，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他从怀中，缓缓地，取出了那张，之前，交给孙岐黄的药材清单，轻轻地，推到了姬若霜的面前。
“我需要的东西，都在这里。”
“另外，那份，云州官场的账册，我也希望，楼主能，物尽其用。”
姬若霜的目光，落在了那张清单之上。
当她看到第一个名字——“九叶龙芝草”时，她那绝美的脸上，神情，还算镇定。
此物虽珍稀，但以天机楼的底蕴，耗费些代价，也能找到。
可当她的目光，一路向下……
“地心火莲子”……
“万载空青石”……
“轮回草”……
“不死凤血”……
她的呼吸，渐渐地，变得急促起来！
她那双，刚刚才恢复了神采的凤眸之中，一点一点地，被一种，名为“骇然”的情绪所填满！
到最后，当她看到清单末尾，那最后一样，用朱砂笔，写下的三个字时。
她那握着清单的玉手，竟是，猛地一颤！
整个人，如同被一道九天惊雷，劈中了天灵盖！
她豁然抬头，死死地，盯着顾长生，那张平静的脸，声音，都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变得，有些尖锐！
“顾公子……你，你到底，是要救什么人？！”
“或者说……”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后面的话。
“……你是要，对付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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