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欣喜若狂的小禄子,林渊独自一人在黑暗的耳房中,静立了许久。
夜风从门缝里挤进来,吹得那豆大的油灯火苗一阵摇曳,将他投在墙上的影子,拉扯得忽长忽短,如同一个沉默的鬼魅。
他的指尖,轻轻着袖中那张记录着“陈德安”生平的纸条。
那单薄的纸页,此刻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陈德安。
御药房典簿。
开元二十八年秋,暴病而亡。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块拼图的碎片。当它们被组合在一起时,一幅充满了血腥与阴谋的、模糊不清的画卷,便在他眼前,缓缓展开了一角。
皇后娘娘的偏头痛顽疾,会不会就与此人有关?
是此人害了皇后,然后被灭口?还是此人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想要告诉皇后,却在中途被人截杀?
又或者,皇后的病,根本就不是病,而是一种……慢性的、长期的毒害?而这个陈德安,就是那个发现了真相,却因此而丧命的人?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一般,猛地蹿进林渊的脑海,让他瞬间不寒而栗!
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的一切,都还只是猜测。他手中掌握的线索,依旧少得可怜。
“陈德安”这个名字,就像是锁住所有秘密的箱子上,那把生了锈的铁锁。他现在,只是找到了这把锁,却还没有找到能够打开它的钥匙。
钥匙在哪里?
林渊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那张纸条的寥寥数语上。
开元二十八年……
那是距今五年前。
当年的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要查清五年前的旧案,而且还是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其难度,不亚于登天。
他不能再像这次查档案一样,让小禄子去冒险了。这种核心的机密,牵扯越少的人越好。
他必须亲自去寻找线索。
可从何处着手?
御药房?那里是风暴的中心,如今必然是铜墙铁壁,防备森严。他一个坤宁宫的侍官,根本没有理由踏足半步。
林渊的思绪,陷入了僵局。
他知道,自己现在就像一个走在悬崖峭壁上的瞎子,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一旦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他将那张纸条,连同抄录下来的其他太监名单,一并投入了灯火之中。
熊熊的火焰,将所有的字迹吞噬殆尽。
秘密,再一次,被他独自一人,埋进了心底。
……
第二天,小禄子正式走马上任,成了静心阁的第一位管事。
他指挥着另一个一同被调来的、名叫李安的小太监,将静心阁里里外外打扫得焕然一新。
李安,就是那个林渊从名单上挑出来的、家里曾开过药铺的太监。他为人木讷老实,手脚勤快,见到林渊,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林渊要的,就是这样的人。一个可以摆在明面上,用来应付蓉姑姑等人审视的、完美的“幌子”。
有了两个下人伺候,林渊的生活,终于像个“侍官”的样子了。
他每日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研读那本《百草经解》,偶尔会指点李安如何辨认、炮制一些安神的草药。
他表现得,就像一个真正沉迷于医术、不问世事的匠人。
而关于“陈德安”的调查,则被他暂时搁置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现在最需要做的,不是轻举妄动,而是……等待。
等待一个,能够让他名正言顺地,去接触那些尘封旧事的,契机。
他相信,皇后既然将这个名字递给了他,就绝不会让他一个人,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她一定,会给他创造机会。
这份异于常人的耐心和隐忍,让他在危机西伏的宫廷中,拥有了最强大的护身符。
时间,就在这看似平静的等待中,悄然流逝。
转眼,便是七日之后。
这一日,秋意更浓,天空中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
林渊正在书房内,临摹着一张草药图谱,小禄子忽然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神色间带着一丝焦急。
“公公,不好了!”他压低了声音,急切地说道,“方才坤宁宫传来消息,说……说皇后娘娘,凤体微恙,头风又犯了!”
林渊握着毛笔的手,猛地一顿,一滴浓墨,滴落在宣纸上,迅速晕开,如同一个不祥的墨点。
来了!
他的心中,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涌起了一股压抑不住的、冰冷的兴奋!
他等待己久的契机,终于来了!
“消息可确实?”他放下笔,站起身,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焦急与关切。
“千真万确!”小禄子连连点头,“是蓉姑姑身边的贴身宫女亲自来传的话,让您立刻过去侍驾!”
“备伞!”
林渊没有丝毫犹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衣,快步向外走去。
当他撑着油纸伞,匆匆赶到坤宁宫寝殿时,殿内的气氛,己是一片凝重。
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垂首侍立在殿外廊下,大气都不敢出。蓉姑姑站在殿门口,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看到林渊,她那紧绷的脸上,才稍稍有了一丝松动。
“林渊,你可算来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娘娘她……从清晨起身,便觉得头痛难忍,水米未进。太医院的刘院判来看过了,也只说是旧疾复发,开了些安神的汤药,却丝毫不见效。”
林渊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皇后的这次“头风”,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这更像是一种……信号。
一种专门发给他,也可能是发给某些暗中窥探之人的信号!
“姑姑放心,有奴才在。”他镇定地说道,那份超乎年龄的沉稳,让蓉姑姑焦躁的心,也稍稍安定了几分。
他将雨伞交给小禄子,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那间熟悉的寝殿。
殿内,光线昏暗,厚重的帷幔低垂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和熏香混合在一起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皇后萧浣音半躺在凤榻之上,脸色苍白如纸,秀眉紧蹙,额上覆着一块湿冷的帕子,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娘娘……”林渊快步走到榻前,压低了声音,轻声呼唤。
萧浣音缓缓地睁开眼,那双往日里清冷如寒潭的凤眸,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水汽,带着深深的痛苦和倦怠。
“你来了……”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梦呓。
“奴才在。”林渊没有多余的废话,他知道,此刻不是表演温情的时刻。
他转头,对守在榻边的蓉姑姑说道:“姑姑,请备好热水、银针,还有奴才上次调配的安神香,另外,再取一瓶烈酒来。”
“烈酒?”蓉姑姑一愣。
“是。”林渊的语气,不容置喙,“奴才这次,要用一套新的法子。需要用烈酒,为娘娘的头部活血通络。”
这自然是他的托词。
他要烈酒,是为了消毒,更是为了……做一场戏。
蓉姑姑虽然心存疑虑,但看着皇后那痛苦不堪的模样,也不敢再多问,立刻吩咐宫人去准备。
很快,所有东西都备齐了。
林渊净了手,先是点燃了安神香,让那股熟悉的、令人心安的草木清香,渐渐驱散了殿内浓重的药味。
然后,他当着蓉姑姑的面,将一排崭新的银针,浸入烈酒之中,仔细地擦拭消毒。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神情专注,动作娴熟,仿佛一个行医多年的老手,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气场。
“姑姑,”他拿起一根消过毒的银针,头也不抬地说道,“奴才施针之时,需要全神贯注,不能有丝毫打扰。还请姑姑……能为奴才,清退殿内所有闲杂人等。”
蓉姑姑的心猛地一紧。
又要……单独相处?
她看了一眼榻上气息微弱的皇后,又看了看林渊那张严肃而又专业的脸,心中的天平,剧烈地摇摆起来。
“林渊……”榻上的萧浣音,忽然用尽力气,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那双好看的秀眉,几乎要拧成一个死结。
这一声呻吟,成了压垮蓉姑姑疑虑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她咬了咬牙,终于做出了决定,“你们,都跟我出去!守在殿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所有宫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沉重的殿门,再一次,在林渊的身后,缓缓关上。
殿内,再次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林渊没有立刻上前。
他静静地等待着,首到能清晰地听到,殿外所有人的脚步声,都己经远去。
他才缓缓地,走到了凤榻之旁。
“娘娘,”他俯下身,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现在,可以了。”
榻上,原本还是一脸痛苦、虚弱不堪的萧浣音,那紧蹙的眉头,竟在这一瞬间,缓缓地……舒展开来。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蒙着水汽的凤眸,却陡然变得清亮无比,哪里还有半分病态?
她,根本就没病!
这一切,果然都是演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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