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大周王朝的权力中枢,天子日常理政与休憩之所。
当林渊跟随在高德忠身后,第一次踏入这座传说中的宫殿时,他想象中那种金碧辉煌、极尽奢华的景象,并未出现。
映入眼帘的,是超乎想象的……简朴。
殿内没有过多的装饰,主色调是沉稳的暗红色与玄黑色。地面铺着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金砖,巨大的盘龙金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穹顶之上,悬挂着一枚巨大的“正大光明”匾额,笔力雄浑,气势磅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由龙涎香和古籍墨香混合而成的、独特的味道。那味道,闻之便令人心神为之一肃,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整个大殿,空旷而又威严,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属于皇权的压迫感。
林渊不敢抬头,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高德忠身后,目不斜视,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穿过主殿,绕过一道巨大的紫檀木雕龙屏风,便到了皇帝日常批阅奏折的东暖阁。
还未进门,林渊便听到里面传来一个极具磁性的、带着一丝慵懒的男子声音。
“……户部今年的秋粮入库,比往年迟了足足半月。张爱卿,你这个户部尚书,是不是该给朕一个解释?”
那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重,能轻易地敲碎人的骨头。
林渊的心,猛地一紧。
是皇帝!
高德忠在门口停下了脚步,对着里面躬身禀报道:“陛下,林渊带到。”
“让他进来。”里面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是。”
高德忠侧过身,对林渊使了个眼色。
林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迈步跨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暖阁之内,比外面更加温暖。靠墙的角落里,摆着几盆长势极好的君子兰,给这间略显肃杀的屋子,增添了几分雅致。
一个身穿明黄色常服、头戴金冠的男子,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张巨大的书案前,似乎正在翻阅着什么。
而在他的面前,跪着一个年过半百、身穿绯红色官袍的老者,此刻正以头抢地,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陛……陛下……恕罪!今年……今年江南雨水过多,多处官道被冲毁,以致……以致粮草转运,有所延误……臣……臣罪该万死!”
“雨水?”皇帝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淡淡的讥诮,“朕怎么听说,是江南的织造府,为了赶制供给宫里的丝绸,强占了运粮的官船?嗯?”
那老者闻言,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帝没有再看他,只是随手将一本奏折,丢在了书案上。
“高德忠。”
“奴才在。”
“传朕旨意,户部尚书张启年,治下不严,办事不力,罚俸一年。着令其半月之内,将秋粮悉数归库,若再有延误,便自己辞官,回乡养老去吧。”
“遵旨。”
“至于江南织造府……”皇帝的声音,陡然转冷,“派钦差去查。凡有侵占官船、延误国事者,不论是谁,一律,就地免职,抄没家产!”
“是!”
那户部尚书张启年,听到自己只是被罚俸,并未丢官,顿时如蒙大赦,连连磕头:“谢陛下不杀之恩!谢陛下天恩浩荡!”
“滚出去。”皇帝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是……是……臣告退……”
张尚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全程,都不敢抬头看皇帝一眼。
处理完这一切,皇帝才缓缓地,转过身来。
也就在这一瞬间,林渊终于看清了这位大周王朝最高统治者的……真容。
那是一张极为英俊的脸。
剑眉入鬓,凤目狭长,鼻梁高挺,嘴唇略薄。他的年纪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正是男子最具魅力的年华。岁月,非但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丝毫痕迹,反而为他增添了一种历经世事沉淀后的、深沉如海的气度。
他并没有像林渊想象中那样,不怒自威,或是龙骧虎步。
恰恰相反,他的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文人雅士的、慵懒而又随和的气质。若非是那身明黄色的龙袍,恐怕任谁见了,都会以为他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王孙公子。
然而,就是这样一张看似温和的脸,当那双深邃得如同星空的凤目,望向你的时候,你才会真切地感受到,那温和的表象之下,隐藏着何等令人心悸的、掌控一切的……绝对权力!
林渊只与他对视了一眼,便觉得自己的心神,都要被那双眼睛吸进去了。他连忙低下头,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奴才……安寝侍官林渊,叩见陛下!”
赵衍没有让他起身。
他只是迈着从容的步子,缓缓地,走到了林渊的面前。
一双绣着金龙的云头履,停在了林渊的视线之中。
“抬起头来。”
那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渊不敢违抗,只能强压着心中的悸动,缓缓地,抬起了头。
赵衍就这么居高临下地,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充满了审视,像是在打量一件刚刚从地里刨出来的、不知是真是假的古董。
“你,就是林渊?”
“回陛下,奴才正是。”
“就是你,用一手推拿之术,治好了皇后多年的头风?”
“回陛下,奴才……不敢居功。只是家传的一些粗浅法子,恰好对娘娘的症状,有些许缓解之效罢了。”林渊的回答,谦卑到了极点。
“哦?深宫假太监,开局拿捏皇后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深宫假太监,开局拿捏皇后最新章节随便看!”赵衍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粗浅法子?朕怎么听说,你这粗浅法子,差点就把皇后的命,给送掉了?”
林渊的心,猛地一抽,连忙磕头:“奴才罪该万死!是奴才学艺不精,鲁莽冒进,险些酿成大祸!求陛下……”
“行了。”赵衍淡淡地打断了他,“朕不想听这些废话。朕只想知道,你昨天晚上,对高德忠说的话,可有半句虚言?”
来了!
真正的考验来了!
林渊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将决定他的最终命运。
“回陛下!”他抬起头,迎着皇帝那深不见底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又坦荡,“奴才对高总管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欺瞒!”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因为他知道,在这种多疑的君王面前,任何一丝的犹豫和闪烁,都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唯有表现出绝对的“坦诚”,才能博取那万分之一的信任。
赵衍看着他,那双狭长的凤目,微微眯了起来。
暖阁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干了。
林渊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内,那颗心脏狂跳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赵衍才缓缓地开口,问出了一个让林渊始料未及的问题。
“你识字?”
林渊一愣,随即立刻答道:“回陛下,奴才……奴才家父曾是乡间的私塾先生,奴才自幼随父,读过几年书,粗通文墨。”
这个借口,他早己准备好了。
“哦?”赵衍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那朕来考考你。”
他转过身,重新走回书案之后,随手拿起一支朱笔,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三个大字。
然后,他将那张纸,展示给林渊看。
“这三个字,你可认得?”
林渊定睛望去,只见那纸上,写着三个笔力遒劲、银钩铁画的字——
陈。德。安。
林渊的瞳孔,猛地一缩!
皇帝竟然……当着他的面,亲手写下了这个名字!
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最后的试探?还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林渊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知道,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暗藏杀机。
他若是表现出丝毫的异样,或是回答得太过流畅,都会引起皇帝的怀疑。
他必须表现得,像一个真正只在故纸堆里见过这个名字的、懵懂无知的少年。
于是,他先是皱着眉头,仔细地辨认了许久。
然后,他才带着一丝不确定,迟疑地念道:“这……这第一个字,是‘陈’。第二个字……笔画繁复,像是‘品德’的‘德’。最后一个字……是‘安’?”
他念完,又抬起头,用一种带着些许邀功和期盼的眼神,望着皇帝,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奴才……可有念错?”
他这副模样,将一个刚刚从天牢里出来、急于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却又生怕犯错的、小太监的卑微与惶恐,演绎得淋漓尽致。
赵衍看着他,那双深邃的凤目之中,终于,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松动。
“没念错。”他淡淡地说道,随手将那张写着名字的纸,揉成一团,丢进了身旁的火盆之中。
熊熊的火焰,瞬间将那三个字,吞噬殆尽。
“林渊。”皇帝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和,“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里,朕准你自由出入宫中任何一处藏书之所,无论是太医院的脉案库,还是文渊阁的秘档,你都可以随意查阅。朕会给高德忠下旨,让他给你配备人手,全力配合你。”
“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也不管你查到了什么。”
“朕只要一个结果。”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一个月后,朕要看到,皇后的病,有根治之法。同时,朕也要知道,开元二十八年,那个秋天,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渊的心,狂跳起来!
皇帝……终于,将他的真实目的,彻底摊牌了!
他不仅要治好皇后的病,更要查清五年前的旧案!
而自己,就是他手中,那把唯一能够同时解开这两把锁的……钥匙!
“奴才……遵旨!”林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奴才,定当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很好。”赵衍满意地点了点头,“起来吧。”
“谢陛下。”
林渊这才从地上站起身。因为跪得太久,他的双腿,己经有些麻木了。
“高德忠。”皇帝的目光,转向了一旁侍立的大内总管。
“奴才在。”
“从今天起,林渊的饮食起居,由你亲自照看。他若是有任何差池,朕,唯你是问。”
高德忠的心猛地一凛,连忙躬身道:“奴才遵旨!”
这句话,看似是恩宠,实则,是监视!
皇帝,终究还是没有完全信任他。
林渊的心中,一片雪亮。
“去吧。”赵衍挥了挥手,似乎有些倦了,“先回你的静心阁,需要什么人手,列个单子给高德忠。从明天起,开始办差。”
“奴才……告退。”
林渊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东暖阁。
当他重新站在养心殿外的阳光下时,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己经被冷汗浸透了。
与君王对弈,果然,是这世上,最凶险的游戏。
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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