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局内，一片混乱。
数百名缉事监的番子，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手持绣春刀，将整个浣衣局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面色冷峻，眼神如刀，将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管事太监和宫女们，全都驱赶到了院子中央的空地上，一个个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皂角味和湿衣服的霉味，混合着紧张与恐惧的气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李安，用未受伤的右手，捂着口鼻，缓步走在一排排晾晒着衣物的竹竿之间。他的身后，跟着西名缉事监的精锐。他的步伐很慢，每一步，都走得极其沉稳。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最敏锐的猎犬，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角落，任何一丝异常的气味。
“蛇息散”的气味，极其特殊，一旦沾染，便会深入骨髓。即便用最烈的皂角水反复清洗，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彻底根除。
而这，便是李安的信心所在。
他，就是要在这成千上万件衣物之中，在这数百名宫人之中，将那个，自以为藏得天衣无缝的玄蛇卫，给硬生生地揪出来！
他穿过一排排挂满了嫔妃衣裙的晾衣架，那些五颜六色的丝绸，散发着各种各样的香气，试图干扰他的嗅觉。但李安的心，却如同一块万年寒冰，不受任何外物的侵扰。
他的脑海中，只有一种味道。
那种，混合着血腥、草药与死亡的……宿敌的味道！
终于，当他走到浣衣局最深处，一间专门负责浆洗太监服饰的院落时，他的脚步，猛地一顿。
就是这里！
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特殊气味，在这里，变得，浓郁了数倍！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在了院子角落里，一个，正低着头，奋力搓洗衣物的小太监身上。
那个小太监，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身材瘦削，相貌平平，属于那种，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类型。他似乎，被眼前的阵仗，吓得不轻，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地颤抖着，连手中的衣服，都险些掉进盆里。
一切，看起来，都毫无破绽。
但是，李安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冰冷的、残忍的笑容。
“把他，给我带过来。”他对着身后的番子，淡淡地吩咐道。
两名番子，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如同拎小鸡一般，将那个还在瑟瑟发抖的小太监，从洗衣盆前，架了起来。
“官爷！官爷饶命啊！小的……小的不认识你们啊！”那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双腿，更是不住地乱蹬。
李安，缓步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别演了。”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你的戏，太假了。”
“一个，能在缉事监精锐的围剿之下，从容逃脱的玄蛇卫，心理素质，会差到，被这点场面，就吓得屁滚尿流？”
那小太监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充满了恐惧与慌乱的眼睛里，瞬间，被一种，如同毒蛇般的阴冷与怨毒，所取代！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他的声音，不再是刚才那般懦弱，而是变得，沙哑，而又干涩。正是，昨夜，在安远侯府，那个不可一世的玄蛇卫！
“你的身上，有死人的味道。”李安的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我那两个兄弟，在下面，可等了你……一整夜了！”
话音未落，他那只，完好的右手，便如同闪电一般，探出！
一把，掐住了那名玄蛇卫的脖子！
那名玄蛇卫，显然没有料到，李安，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悍然动手！他本就身受重伤，又被两名番子死死地架住，根本，来不及反抗！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李安，竟是硬生生地，捏碎了他的喉骨！
那名玄蛇卫的眼睛，猛地瞪大，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随即，脑袋一歪，便彻底，断了气。
周围的宫人，发出了阵阵惊恐的尖叫。
而缉事监的番子们，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面沉如水，一动不动。
李安，随手，将那具，己经变得的尸体，丢在地上。然后，他转过身，对着，早己闻讯赶来的孙茂，和，静静地站在院门口的林渊，单膝跪地。
“总管！幸不辱命！”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林渊，看着他，又看了看地上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李安，此举，有违缉事监的规矩。
但，他也知道，若不如此，便不足以，慰藉，那两名惨死同袍的在天之灵。
“起来吧。”他，淡淡地说道，“将尸体带回去，仔细搜查。本官，要知道，他身上，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是！”
……
养心殿。
皇帝赵衍，正手持着一卷书，静静地看着。他的身旁，伺候着大太监王振。
殿内的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从殿外，快步走了进来，跪倒在地。
“启禀陛下，缉事监林总管，求见。”
赵衍，头也未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林渊，缓步，走入了养心殿。他的身后，跟着两名番子，抬着一具，用白布，覆盖着的尸体。
“奴才林渊，参见陛下。”
“起来吧。”赵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目光，落在了那具尸体之上，“这就是，你抓到的‘硕鼠’？”
“回陛下，正是。”林渊，对着身后的番子，使了个眼色。
番子，上前，一把，掀开了白布。
露出了，那名玄蛇卫，因喉骨碎裂而扭曲变形的、死不瞑目的脸。
看到那张脸的瞬间，一旁的王振，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便想惊呼出声。但他，在接触到皇帝那冰冷的眼神之后，又硬生生地，将那声惊呼，给咽了回去，只是，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赵衍的脸上，却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具尸体，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是何人？”他，淡淡地问道。
“回陛下。”林渊躬身回道，“此人，乃是宫中浣衣局的一名管事太监，名唤……张德。”
“奴才，在奉旨查抄安远侯府之时，发现此人，形迹可疑，暗中盗取了府中财物。奴才，本想将其生擒，带回审问。奈何，此人，竟是亡命之徒，负隅顽抗，最终，被缉事监当场格杀。”
林渊的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
既解释了，为何会在宫中抓人。又将，玄蛇卫的死，归咎于了“负隅顽抗”，完美地，掩盖了李安私自处决的真相。
“哦？”赵衍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一个，小小的浣衣局管事，竟有如此胆量？”
“陛下明鉴。”林渊，从袖中，取出了一样东西，双手奉上，“奴才，在此人的身上，搜到了这个。”
那，是一块，小小的、用黑铁打造的……令牌。
令牌之上，只刻着一个，古朴的篆字。
——“蛇”。
这，正是玄蛇卫的身份令牌！
赵衍，看着那块令牌，沉默了许久。
整个大殿之内，落针可闻。
林渊，低着头，静静地等待着。他知道，自己，己经将这颗“烫手的山芋”，成功地，抛给了皇帝。
玄蛇卫，是你的刀。
如今，你的刀，与谋逆大案，搅和在了一起。
接下来，该如何处置，便看你这位，执刀人的了。
许久，赵衍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查。”
“给朕，彻查！”
“朕倒要看看，朕的身边，到底，还藏着多少，这样的……硕鼠！”
“遵旨！”林渊的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皇帝，为了维护皇权的绝对威严，必然会，选择，与这个所谓的“先生”，彻底切割。
而缉事监，则将成为，他手中，最锋利，也最名正言顺的……清洗工具！
然而，就在林渊，准备，领旨告退之时。
“报——！”
一名，身穿禁军铠甲的传令官，神色慌张地，从殿外，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启禀陛下！八百里加急！西境……西境急报！”
赵衍的眉头，猛地一皱。
“讲！”
“西境大将军萧远山……他……他……”那名传令官，喘着粗气，声音，因恐惧而剧烈颤抖。
“他，竟，不奉您的‘回京述职’之诏！”
“他……他，竟联合西境十三部，拥立……拥立长乐公主为……‘西境女王’！”
“如今，他正率领十万大军，以‘清君侧，诛奸佞’为名，朝着京城……兵临城下！”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养心殿内，轰然炸响！
林渊，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萧远山，反了？！
拥立长乐公主为王？！
这……这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望向了，龙椅之上的皇帝。
只见，赵衍那张，素来，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竟是，一片，铁青！
他，死死地，捏着龙椅的扶手，手背之上，青筋暴起！
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里，第一次，燃烧起了，滔天的……怒火与……杀意！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的帝王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
一场，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足以颠覆整个大周王朝的……惊天风暴，就此，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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