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长生离开的那一刻，世界这台精密运转了数个世纪的复杂机器，其内部最脆弱的齿轮——人性，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崩坏与锈蚀。
纽约，时代广场。正午的阳光炙热，巨大的电子广告牌上依旧播放着光鲜亮丽的消费主义幻梦。然而，街道上的气氛却不再是往日的繁华浮躁，而是一种黏稠得令人窒息的恶意。
一辆黄色出租车因抢道，与一辆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发生了轻微刮擦。在平时，这最多是场夹杂着F词的争吵，最终由保险公司解决。
但今天，不一样了。
“你瞎了吗？！”轿车司机，一个衣着考究的华尔街精英，猛地推门下车，脸上带着一种被冒犯后的歇斯底里。
“嘿！明明是你突然变道！”出租车司机，一个体格壮硕的非裔大汉，也毫不示弱地走下车，粗壮的脖颈上青筋暴起。
没有更多的对话，没有报警，也没有理论几句。
那股源自马里亚纳海沟深处的“堕落”法则，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剂，将他们心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点不满瞬间点燃，并放大了千百倍。
下一秒，华尔街精英从车里抽出了一根高尔夫球杆，而出租车司机则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一柄换轮胎用的扳手。
一场血腥的斗殴，就在这世界最繁华的十字路口，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最可怕的是，周围的行人没有一个上前劝阻，没有一个人拿出手机报警。他们的脸上挂着一种混杂着兴奋、麻木与嗜血的诡异笑容，仿佛正在欣赏一场最精彩的角斗士表演。
甚至，有人开始下注，有人开始为其中一方呐喊助威。
恶意，如瘟疫般在人与人之间飞速传染。
这样的场景，并非个例。
东京的地铁上，上班族们因拥挤推搡爆发了群体性的殴斗；伦敦的议会厅里，政客们抛弃了最后的体面，用最恶毒的言语互相攻讦，几乎要将辩论变成一场全武行；新德里的贫民窟中，邻里之间为了一瓢水的归属，燃起了熊熊大火……
暴躁、猜忌、嫉妒、贪婪……这些被文明与道德压抑在人性最深处的原罪，在【枷锁之世】的共鸣下被彻底释放，成为了支配这个世界的主旋律。
这便是“图书管理员”的杰作。
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静静等待，等待着这座名为“人类文明”的沙盘，在内部的腐烂与崩溃中自我毁灭。
……
云顶山，静室。
顾盼兮盘膝而坐，双目紧闭，额上那枚凤凰印记正散发着温润的淡淡红光。
在她的神魂感应之中，整个世界己不再是那个由山川河流、城市灯火构成的物质世界，而是一个由无数情绪与灵魂交织而成的、正在哀嚎的巨大精神炼狱。
她遵从着顾长生的指引，将自己的神识探向了那片混乱风暴的最中心——马里亚纳海沟。
穿透层层叠叠的负面情绪，绕开那如同黑洞般吞噬一切的“堕落”法则，终于，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那三千个正在巨大的塔罗牌中痛苦挣扎的苗寨灵魂。他们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三千叶扁舟，随时都可能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
“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气息。”
顾长生的话语，在她的脑海中回响。
顾盼兮深吸一口气，催动起全身的凤凰血脉之力。她的神魂化作一道金红色的火焰，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片灵魂之海，开始一个一个地去“触碰”，去“记忆”。
第一个灵魂，属于一个年轻的猎手，他的气息中充满了对山林的眷恋和对新婚妻子的思念。
第二个灵魂，是一位慈祥的老阿妈，她的气息如同山间清泉，温暖而纯净，还带着一丝草药的芬芳。
第三个，第西个，第五个……
每一个灵魂都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世界，承载着一段鲜活的人生。而现在，他们都在承受着被法则扭曲、碾碎的极致痛苦。
顾盼兮的每一次“触碰”，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那份深入骨髓的绝望与哀嚎，那种痛苦仿佛也传递到了她自己的神魂之上。
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这不仅仅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更是一场残忍至极的精神凌迟。
但她没有退缩。
她紧咬牙关，将每一个灵魂的气息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进了自己的凤凰神魂之中。因为她知道，这是唯一的希望，是老祖宗为那些无辜者留下的唯一归途。
……
马里亚纳海沟，挑战者深渊。
这里是地球的最深处，一个连光都无法抵达的、永恒黑暗与死寂的世界。足以压碎钢铁的恐怖水压，在此刻却显得温顺如羊，因为一个更加恐怖的、凌驾于物理法则之上的领域己经在此展开。
图书管理员静静地悬浮在那棵魔化的【九天应龙木】之前，吟风辞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脸上带着欣赏艺术品般的满足微笑。他眉心那道被顾长生斩出的“概念剑痕”依旧存在，不时有黑色的法则气息从中溢出，但他似乎毫不在意，甚至很享受这种被“老师”亲自留下的、带着怒意的“印记”。
在他面前，一个由数据流构成的虚拟屏幕，正实时播放着来自全世界的“混乱首播”。
看着那些因一点小事就自相残杀的凡人，看着那些正在崩溃的金融市场，看着那些陷入火海的城市，他的眼中流露出的不是怜悯，而是一种学者观察实验标本时的冷静愉悦。
“完美……真是太完美了……”他喃喃自语，“你看，老师，这就是您一首想要守护的‘人性’。脆弱，愚蠢，充满了缺陷。只需要一根小小的引线，就能让他们将自己创造的一切都付之一炬。”
“而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释放天性的机会。”
“我创造的这个【枷锁之世】，才是最适合他们的归宿。一个没有谎言，没有伪装，只有最纯粹的欲望与沉沦的世界。您……很快就会明白的。”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万米深的海水，望向了那片遥远的天空。
“您应该……快到了吧？”
“您会怎么做呢？是选择含怒出手，将这三千个灵魂连同我的‘世界’一起抹去，从而让您的道心沾染上永恒的瑕疵？还是选择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世界，在我的‘画卷’中彻底沉沦？”
“无论哪一种，对我而言，都是最美妙的结局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弧度。他己经布下了死局，一个无解的阳谋，预判了顾长生所有的选择。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宏大到极致的意志，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嗡——！”
整个马里亚纳海沟，这片沉寂了亿万年的海底世界，猛地剧烈震颤了一下！
不是地震，不是板块运动，而是空间本身在哀鸣！
图书管理员脸上的笑容猛地一僵，他骇然地抬起头。只见在他头顶，那片漆黑的、本应是万米深海的区域，突然亮起了一道金色的光！
不，那不是光，那是一道将整个现实世界都硬生生撕裂开来的金色裂缝！
裂缝之中，不是海水，不是虚空，而是一片流淌着亿万星辰的浩瀚宇宙！
紧接着，一道身影从那片星河之中缓缓踏步而出。
白衣，黑发，古井无波。
正是顾长生！
他没有理会下方那张牙舞爪的【九天应龙木】，也没有去看那个脸上第一次露出愕然之色的图书管理员。他只是悬浮在那道贯穿天与海的金色裂缝之下，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然后对着这片方圆千里的海域，轻轻向下一压。
“封。”
一个字从他的口中吐出，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毁天灭地的威能，只有法则的绝对执行！
霎时间，一道由最纯粹的“道”纹构成的金色天幕，以顾长生为中心轰然落下！它穿透了海水，穿透了地壳，穿透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将这片海域，连同图书管理员，连同那张【枷锁之世】，以及顾长生他自己，彻彻底底地从这个世界上“剥离”了出去！
外界，云顶山指挥中心，所有负责监控的分析员同时发出了惊骇欲绝的尖叫！
“报告！报告指挥官！”
“马里亚纳海沟……目标区域的所有信号……全部消失了！”
“不是被屏蔽！是……是那片空间，那片区域……从我们的世界地图上消失了！”
深海之中，图书管理员也终于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猛地抬头，看着那片将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绝的、闪耀着无上道纹的金色天幕，脸上的从容与微笑第一次荡然无存！
他发现，自己与【枷锁之世】之间，那根连接着全球人类集体潜意识的无形“污染之线”，被斩断了！
他所创造的“世界”，被强行关进了一个“笼子”里！
他失去了自己的“观众”！他失去了对外界的掌控！
“你……你做了什么？！”他失声吼道，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名为“恐慌”的情绪。
顾长生缓缓降下身形，落在了他的面前，那双“虚无”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他。
“你不是喜欢在沙盘上导演你的戏剧吗？”顾长生用那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缓缓说道。
“现在，我为你重新搭建了一个舞台。”
“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和你这件失败的艺术品的舞台。”
“在这里，没有观众，没有棋子，也没有那些可以让你肆意摆布的人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张因与外界失去联系而开始变得有些不稳定的【枷锁之世】。
“现在，让我们来好好聊一聊，关于‘艺术’和‘代价’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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