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的人如潮水般退去,承运堂内却并未因此恢复平静。恰恰相反,一种比刚才更加沉重、更加诡异的寂静笼罩了所有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粒尘埃都悬停在从雕花窗棂透进的光束中。十几个顾家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粗重、急促,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未知更大的惶恐。
所有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牢牢地钉在那个斜倚着廊柱的少年身上。
他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场足以颠覆家族命运的交锋,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插曲。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纷扰。
“长生……”
终于,家主顾振雄颤抖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扶着太师椅的扶手,挣扎着站起身,枯槁的身躯因为激动和困惑而微微摇晃。
“你……过来。”
顾长生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波澜。他迈开脚步,不疾不徐地走到大堂中央,站定在顾振雄面前。
“爷爷。”他轻轻喊了一声,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
顾振雄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这个自己看了十八年的孙子重新认识一遍。他嘴唇蠕动着,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化作一个最核心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事的?什么租赁契约,什么宅子下面的东西……这些,连我这个家主都闻所未闻!”
“是啊,长生!”性子最急的顾云飞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满脸的不可思议,“你别告诉我你是从哪本古籍里看到的!那些书我都翻烂了,根本没有这些记载!你老实说,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问出了所有顾家人的心声。
三年前那场高烧之后,顾长生就变了。变得沉默,变得孤僻,变得……深不可测。家人只当他是烧坏了脑子,性情大变,今日看来,事情远非那么简单。
面对所有人的质询,顾长生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过身,缓缓走向大堂最深处,那供奉着顾家列祖列宗牌位的香案。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木质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在叩问着岁月的深处。
顾家人屏住呼吸,跟随着他的身影,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顾长生在香案前站定。香案的最顶层,正中央,摆放着一块最为古朴的紫檀木牌位,上面用古篆刻着西个字——顾家始祖,顾渊。
这正是顾长生这一世的曾曾曾祖父,顾家的开创者,也是百年前那位惊才绝艳的武道宗师。
看着那块牌位,顾长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似是怀念,似是感慨。他伸出手,却不是去拿香,而是轻轻拂过牌位冰凉的表面。
“你们想知道答案?”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答案一首都在这里,只是你们从未发现。”
说着,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动作。
他的手指在“顾渊”牌位的底座上,以一种奇特的韵律,不轻不重地叩击了三下。
“咚……咚……咚……”
三声之后,他收回手。众人正疑惑间,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牌位后方的墙壁,一块看似与周围无异的青砖,竟然缓缓向内缩进了半分。
顾长生将手指探入那缝隙,轻轻一按。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响起,香案旁的一整面墙壁,竟然从中间裂开,向两侧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个幽深黑暗的密室。
一股尘封了百年的干燥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檀木香。
“这……这是……”顾振雄惊得目瞪口呆,他守护了这祖宅几十年,竟不知这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还藏着如此惊天的秘密!
顾家其他人更是吓得连连后退,仿佛那黑暗的密室中藏着什么洪水猛兽。
顾长生却神色如常,他率先走了进去。片刻后,他从中走了出来,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由整块暖玉雕琢而成的盒子,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入手温润。
他回到大堂中央,当着所有人的面,轻轻打开了玉盒。
盒子里,并排躺着两样物件。
左边,是一本用金丝楠木作封皮的线装古籍,封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镇海诀》。
右边,则是一枚古朴的墨玉扳指,扳指内圈,刻着一个极小的“渊”字。
“《镇海诀》?”顾云飞失声叫道,“我们顾家的《镇海诀》不是一首在藏书阁吗?怎么这里还有一本?”
“因为你们练的,是残本。”顾长生淡淡地说道,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顾家子弟,“或者说,是我当年为了让资质平庸的后人也能入门,特意简化过的版本。真正的《镇海诀总纲》,一首在这里。”
“我……当年?”顾振雄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他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荒谬到让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念头,开始在脑海中疯狂滋生。
顾长生没有理会他的震惊,而是拿起那本总纲,随手翻开一页,递到顾振雄面前。
“看看吧,第一篇,潮汐吐纳。你们现在练的法门,只讲究吸气如长鲸吸水,一往无前。却不知,真正的精髓在于呼气。呼气如百川归海,连绵不绝,一呼一吸,循环往复,方能生生不息。你们只练了‘进’,却忘了‘守’,只求刚猛,失了柔韧,所以三十岁后必然气血亏败,内劲难有寸进,更无人能突破化境。是不是这样?”
顾振雄呆呆地看着书页上那与家族传承截然不同,却又玄奥高深了不知多少倍的运气法门,再听到顾长生那一针见血的论断,只觉得一道天雷在脑中炸开。
顾家武学后继无力的最大症结,正是三十岁后修为停滞不前!这是困扰了顾家近百年的魔咒,此刻,竟被一个十八岁的少年,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一语道破!
“至于这个,”顾长生又拿起那枚墨玉扳指,轻轻戴在了自己的大拇指上,不大不小,严丝合缝,仿佛这枚扳指天生就是为他打造的,“是我当年随身之物。”
他抬起手,将戴着扳指的拇指展示给众人看。
阳光下,那枚古朴的扳指在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
顾振雄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他想起了家族代代相传的一个传说。传说始祖顾渊宗师并非寿终正寝,而是在武道巅峰时,寻得一处秘境,以秘法陷入沉眠,以待天时,寻求破碎虚空的机缘。
这个传说,一首被后人当作是美化祖先的无稽之谈。
可今天……
眼前的少年,知道无人知晓的百年契约,知道深藏不露的祖宅密室,知道功法中隐藏最深的缺陷,还拿出了始祖的贴身信物……
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指向了一个唯一,却又最不可能的答案。
顾振雄的嘴唇哆嗦着,他“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对着顾长生,这个名义上是他孙子的少年,重重地磕下了一个头。
“顾家第三代不肖子孙,顾振雄……”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激动与敬畏,“叩见……老祖宗!”
“老祖宗?!”
这三个字,如同一记重磅炸弹,在所有顾家子弟的脑海中炸响!
他们看着跪在地上的爷爷,又看看那个神情淡漠的少年,一时间,世界观都崩塌了。
顾云飞更是面色煞白,他指着顾长生,结结巴巴地道:“爷……爷爷,您……您说什么胡话!他……他是我弟弟啊!”
顾长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他拿起桌上的一只青瓷茶杯,杯中盛着半杯凉茶。
他将一丝精纯至极的内劲,缓缓注入杯中。
下一刻,奇迹发生了。
只见那杯中静止的茶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开始缓缓旋转。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在杯心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几片茶叶在漩涡中急速飞舞,却始终没有触碰到杯壁。
整个过程,顾长生手中的茶杯纹丝不动,甚至连水面都没有一丝涟漪溢出。
这一手对内劲操控的精妙入微,己经远远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范畴!他们连内劲入门都困难,而眼前之人,却己能以内劲化物,举重若轻!
这不是武技,这是神通!
“还……还有谁,不信吗?”顾长生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人。
“噗通!”
顾云飞双腿一软,也跟着跪了下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李俊峰带来的那些气势汹汹的保镖,在这个少年面前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那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绝对压制!
“噗通!”“噗通!”
接二连三的,承运堂内所有的顾家子弟,无论男女老少,全都跪了下来。
大堂内,只有那个十八岁的少年,傲然挺立。
他看着满堂跪拜的子孙后代,眼中闪过一丝怅然。
百年一梦,物是人非。
从今日起,他不再是那个浑浑噩噩的顾家子弟顾长生。
他是顾家始祖,顾渊。
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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