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百草堂。
当顾云飞再次踏入这座古朴的药堂时，迎接他的不再是轻蔑与审视，而是发自内心的敬畏。
那位之前还盛气凌人的管事，一见到他的身影，便立刻小跑着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容，躬身道：“顾公子，您来了！堂主己在三楼雅间恭候多时。”
顾云飞微微颔首，径首上了三楼。
一日不见，他的气质己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说昨日的他，还只是一块刚刚被开凿出来的璞玉，锋芒毕露，那么此刻的他，经过老祖宗一番“静水流深”的点拨，气息己经完全内敛。他走起路来，步履沉稳，渊渟岳峙，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却偶尔有精光一闪而过，如藏于鞘中的宝剑，威而不露。
雅间内，药香袅袅。
姚正南正亲自烹茶，见到顾云飞进来，他立刻起身，拱手笑道：“云飞贤侄，快请坐。看你今日气象，与昨日判若两人，想必是修为又有了精进，可喜可贺啊！”
他嘴上说着客气话，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也是内劲大成的武者，眼力非凡。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眼前的顾云飞，体内气血之雄浑，内劲之凝练，比之昨日，何止强了一倍！这才短短一天功夫，这是何等恐怖的进境？顾长生宗师的手段，当真是神鬼莫测！
“姚堂主谬赞了。”顾云飞不卑不亢地坐下，“今日前来，是奉老祖宗之命，有事相求。”
“不敢当‘求’字！”姚正南闻言，神色一正，肃然道，“顾宗师但有吩咐，我百草堂上下，万死不辞！贤侄请讲。”
“老祖宗想请姚堂主，寻两张今晚云城西郊‘鬼市拍卖会’的请柬。”
“鬼市拍卖会？”
姚正南听到这五个字，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他沉吟片刻，压低了声音道：“贤侄可知，这鬼市是何等所在？”
“略有耳闻，还请姚堂主赐教。”顾云飞道。
“这鬼市，每月十五月圆之夜，在云城西郊的废弃钢铁厂举行，来历极为神秘。没人知道它的主办方是谁，只知道其规矩森严，实力雄厚。”姚正南缓缓说道，“鬼市有三条铁律：其一，入市者，无论身份高低，必须佩戴面具，不得以真面目示人；其二，交易之物，无论来路是否干净，鬼市概不追究，只认钱货两讫；其三，严禁在市内动武，违者，无论背后有何靠山，都只有一个下场——死。”
他顿了顿，神色更加严肃：“正因如此，鬼市之中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无所不有。既有成名多年的武道宿老，也有亡命天涯的江洋大盗；既有见不得光的赃物，也有遗落凡尘的奇珍异宝。那里是销金窟，是情报场，更是……修罗地狱。顾宗师他老人家，为何会对此地感兴趣？”
“老祖宗行事，自有深意，晚辈不敢妄加揣测。”顾云飞平静地回答。
姚正南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木盒，打开后，里面静静地躺着两枚通体漆黑的铁牌，以及两张薄如蝉翼的银色面具。
铁牌入手冰凉，上面雕刻着一个狰狞的恶鬼头颅，鬼目之处，竟是两点幽幽的红光，仿佛活物一般。
“这便是鬼市的请柬，名曰‘鬼牌’。”姚正南解释道，“此物以天外陨铁打造，水火不侵，能隔绝气息探查。每一枚鬼牌，都代表着一个席位。我百草堂作为江南最大的药材商，与鬼市也有些生意往来，每年能分到五枚。贤侄尽管拿去。”
他将木盒推到顾云飞面前，又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鬼市之内，人心叵测，贤侄与宗师前往，务必多加小心。若有需要，我百草堂愿派出高手护卫。”
“多谢姚堂主美意，老祖宗自有安排。”顾云飞收下木盒，起身告辞，“今日之情，顾家记下了。”
“贤侄客气了！能为顾宗师效劳，是姚某的荣幸！”姚正南恭敬地将顾云飞送下楼，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语，心中对那位素未谋面的顾长生宗师，愈发敬畏。
……
夜色如墨，月上中天。
顾家后院的密室之中，灵气氤氲，几乎化为实质。
顾家十余名核心子弟盘膝而坐，在顾长生的亲自指点下，运转心法，疯狂地吸收着从地下灵脉中引出的精纯灵气。
每一个人的身上，都蒸腾着淡淡的白雾，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节节攀升。仅仅一个下午的修炼，便抵得上他们过去数年苦修之功！
顾长生站在密室中央，神色平静。
这点灵气，对他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但对于这些根基浅薄的后辈来说，却是脱胎换骨的无上神物。
三日之后，这些人，每一个都将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好手。这，便是他为顾家打下的第一重根基。
顾云飞拿着木盒，悄然来到他身后。
“老祖宗，东西拿回来了。”
顾长生点了点头，接过木盒，取出里面的鬼牌和面具。他着那冰冷的铁牌，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一百多年了，这鬼市的规矩，倒是一点没变。”
他将其中一枚鬼牌和一张面具递给顾云飞：“戴上它。记住，从踏入鬼市的那一刻起，你便不再是顾云飞，我也不再是顾长生。我们只是两个普通的买家。在那种地方，最忌讳的，便是暴露身份。”
“是！”顾云飞郑重地接过，将冰冷的面具覆在脸上，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顾长生也戴上了另一张面具。面具遮盖了他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庞，只留下一双深邃如星空的眸子。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顾家老祖，而变成了一个融入黑暗的神秘过客，气息缥缈，深不可测。
“走吧。”
两人身形一晃，如两道青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朝着西郊的方向掠去。
云城西郊，废弃钢铁厂。
这里曾是云城工业时代的象征，如今却只剩下锈迹斑斑的巨大厂房和高耸入云的烟囱，在月光下投射出狰狞的剪影，如同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
平日里，这里荒无人烟，是连流浪汉都不愿踏足的禁地。
但今夜，这里却显得异常“热闹”。
一道道黑影，从西面八方，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汇聚而来。他们有的驾着毫不起眼的普通轿车，有的则是徒步潜行，每一个都身手矫健，气息沉凝。他们无一例外，都穿着遮掩身形的黑衣，脸上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
钢铁厂巨大的入口处，站着两排身穿黑色劲装，手持特制合金长刀的护卫。他们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但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铁血煞气，却足以让任何内劲武者望而却步。
每一个进入的人，都必须出示鬼牌。护卫接过鬼牌，用一个奇特的仪器扫过，确认无误后，才会侧身放行。整个过程，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只有一片压抑的沉默。
顾长生和顾云飞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了不远处的阴影中。
顾云飞看着那戒备森严的入口和那些气息彪悍的护卫，心中暗凛。这鬼市的实力，果然名不虚传，单是这看门的护卫，每一个竟都有着不弱于他之前的实力！
顾长生却显得云淡风轻，他领着顾云飞，不紧不慢地走向入口。
一名护卫上前，伸出手。
顾长生将两枚鬼牌递了过去。
护卫接过，用仪器扫过，确认无误后，对着两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即退到一旁。
在他们身后，是一扇由纯钢打造，厚达半米的巨门。随着两人走近，巨门发出一阵沉闷的“嘎吱”声，缓缓向两侧打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门内，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要将一切吞噬。
顾长生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踏入了那片黑暗。
顾云飞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
当两人的身影彻底没入门后的瞬间，厚重的钢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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