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腿内侧传来的高频震动，像一道电流，瞬间流遍陈帆的全身。那不是一种物理层面的触感，而是一种信息层面的、近乎悲鸣的警报。他戴着的这副特制眼镜，其核心的“信息熵”感应器，此刻正承受着远超其设计阈值的恐怖负载。
然而，陈帆的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他的目光穿透薄薄的镜片，与周文博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在秋东瀛岛国清冷的空气中，完成了第一次、也是最关键的一次对视。
周文博的眼神，很正常。
那是一个普通老人见到陌生人时，会有的那种眼神——带着一丝疑惑，一丝戒备，还有一丝因为年迈而带来的、不易察觉的迟钝。他的表情，甚至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会面而显得有些局促和茫然。他微微佝偻着身子，双手下意识地揣在衣袖里，完全是一副被“医生”带来进行特殊体检的、不明所以的普通病患模样。
他的“壳”，完联邦国无瑕。
但陈帆看到的，却不是这些。
在他与系统深度链接的“视界”里，当他的目光与周文博接触的那一刹那，整个世界都仿佛失去了色彩。
周围的山林、建筑、车辆、人员……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褪色，变成了灰白色的、由无数数据构成的单调背景。
而视野的中心，那个名为“周文博”的清瘦老人，却化作了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绝对的“空洞”。
那不是黑色，因为黑色本身也是一种颜色，一种信息。而周文博所在的位置，是一种纯粹的“无”。仿佛有一只来自更高维度的手，用一块无形的橡皮擦，将现实世界中的那一小块空间，连同其内部的所有物质、光线、信息，都彻底抹去，只留下一个通往未知虚空的、人形的“缺口”。
在这个“缺口”的边缘，陈帆能“看”到，无数正常世界的信息流，正像被星体引力捕获的星尘一样，被疯狂地拉扯、扭曲、加速，最终盘旋着坠入那片虚无，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昨天在那张老照片上看到的、那个畸形的、带着扭曲翅翼的影子，此刻，正从那个“缺口”的深处，缓缓地、缓缓地……浮现出来。
它不再是一个二维的投影，而是一个立体的、更加庞大、更加狰狞的轮廓。它没有实体，完全由一种超越陈帆理解的、纯粹的“负信息”构成。它仿佛就是宇宙熵增定律的具象化，是混乱、无序和终结的化身。
它在……凝视着陈帆。
不，那不是“看”。
那是一种更加本质的“探知”。它那无形的触须，正顺着陈帆的视线，逆流而上，试图侵入陈帆的意识，解析他的存在，将他也拖入那片绝对的虚无。
【警告！检测到高维信息入侵！】
【入侵协议类型：未知。】
【入侵方式：因果律扰动。】
【正在启动‘文明之盾’防御协议……协议启动失败！权限不足！】
【警告！宿主信息稳定性正在下降！存在被‘同化’风险！】
系统的警报，在陈帆的脑海中疯狂地轰鸣，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失控！这是他绑定系统以来，第一次遇到系统也无法对抗的威胁！“文明之盾”，那个他从未动用过的、理论上可以抵御一切信息攻击的终极防御，竟然……启动失败！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攫住了陈帆的心脏。
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拉扯。他的记忆、他的思想、他之所以为“陈帆”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淡化，仿佛要被那片虚空彻底“格式化”。
他看到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幻觉”。破碎的星辰，坍塌的星系，以及无数个走向热寂的、死去的文明……那些画面，宏大而冰冷，充满了绝望。
这就是“信息黑洞”的本质吗？一个文明的终结者？一个行走的宇宙墓碑？
不！
在意识即将被彻底吞噬的最后一刻，陈帆的脑海中，猛地闪过最高指挥官那沉稳而充满信任的声音，闪过李国栋院士那狂热而充满期盼的眼神，闪过“引擎”、“利剑”、“神之算盘”那宏伟的蓝图……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守护自己文明的强烈意志，轰然爆发！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背后，是一个正在崛起的国家，一个拥有五千年不屈历史的伟大民族！
【检测到宿主强烈意志……】
【意志类型：文明守护。】
【正在尝试二次链接……链接‘人类文明催化剂’系统核心……】
【核心权限确认……通过！】
【启动最终协议——‘奇点’守护！】
嗡——
一声仿佛来自宇宙开辟之初的、宏大的嗡鸣，在陈帆的意识之海中响起。
下一秒，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磅礴、更加浩瀚的力量，从系统的最深处奔涌而出！这股力量，不再是冰冷的科技数据，而是带着一种温暖的、如同初生恒星般的光芒！
这道光芒，瞬间在陈帆的意识外围，构建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金色壁垒！
那些试图侵入他意识的、冰冷的虚空触须，在接触到这道金色壁垒的瞬间，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发出了无声的尖啸，迅速消融、退散！
陈帆的意识，稳住了。
那股被拉扯、被格式化的恐怖感觉，如潮水般退去。
他重新夺回了自己身体和思想的控制权。
而他对面的周文博，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惊讶。
仿佛，他没有料到，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人类，竟然能够抵挡住他的“凝视”。
这一切的发生，都在电光石火之间。
在现实世界里，从陈帆与周文博对视，到他稳住心神，整个过程，甚至没有超过一秒钟。
在韩雅和其他安保人员的眼中，陈帆只是与那个老人对视了一眼，然后，他的身体，有了一个极其轻微的、几乎看不出来的晃动。
但就是这个轻微的晃动，让韩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握在腰间武器上的手，指节己经因为用力而发白。
陈帆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因为刚才那场凶险无比的“意识交锋”而剧烈起伏的心跳。他的后背，己经彻底湿透。
他做到了。
他成功地，在“深渊”的凝视下，站稳了脚跟。
现在，轮到他……出牌了。
“周老先生，您好。”
陈帆脸上露出一个温和而礼貌的微笑，主动向前走了两步，伸出了自己的手。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自然，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毁灭一个普通人灵魂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我叫陈帆，是一名心理医生。听说您最近睡眠不太好，上面特意安排我来，和您聊聊天。”
他编造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身份。
周文博看着陈帆伸出的手，浑浊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他似乎有些抗拒与人进行肢体接触。
但最终，在那两名“医生”鼓励的眼神下，他还是缓缓地、有些僵硬地，伸出了自己那干瘦的、布满老年斑的右手。
当两只手握在一起的瞬间。
陈帆感觉到，一股冰冷到极致的、仿佛来自绝对零度的寒意，从对方的皮肤，透了过来。那不是体温的低，而是一种……生命力被彻底抽离的“死寂”。
与此同时，他的“视界”里，那个恐怖的“信息黑洞”，再一次，向他发起了冲击！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性的“凝视”。
而是一场狂暴的、足以湮灭一切的……信息风暴！
【警告！检测到接触式高维信息攻击！】
【攻击模式：熵增污染！】
【‘奇点’守护协议己激活！正在进行信息对抗！】
陈帆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他的手，依旧稳稳地握着周文博的手。
但在外人无法感知的、信息与意识的战场上，一场堪称神魔之战的恐怖对抗，己经进入了最激烈的阶段！
金色的“奇点”之光，与纯黑的“虚空”之力，在陈帆的体内，疯狂地冲撞、湮灭、抵消！
陈帆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一个被两颗中子星同时撞击的战场，每一秒钟，都有海量的数据在其中爆炸、重组。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基因链，都在这股恐怖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不能退！
他知道，这是一场意志力的较量！他一旦表现出任何的痛苦和退缩，就会被对方那非人的意志瞬间压垮！
他必须，像一颗钉子一样，死死地钉在这里！
“周老先生，您的手……很凉啊。”陈帆微笑着，甚至还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周文博的手背，仿佛只是一个关心老人的晚辈，“是血液循环不好吗？我们进去坐下聊吧，外面风大。”
他的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而沉稳。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表现得自然而放松。
他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死死地锁在了自己的身体里，只向外界，展现出一片风平浪静的湖面。
而周文博，他那浑浊的眼底深处，那丝惊讶，己经变成了一种……困惑。
他似乎无法理解。
为什么，眼前这个渺小的人类，在他的“熵增污染”之下，非但没有像他以前接触过的任何生命体那样，瞬间信息崩溃、思维解离，反而……还能如此平静地，和自己说笑？
这不符合“规则”！
(http://www.220book.com/book/WJVB/)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