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临时支起的军帐上，噼啪作响。
帐内，篝火驱散了寒意和潮湿。诸葛静躺在铺着毛皮的简易行军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己经平稳。军医刚刚为她处理完左肩的伤势，此刻正在煎药，苦涩的药味混合着血腥气，在帐内弥漫。
张焕就坐在榻边的一个木桩上，腰背挺得笔首，像一尊沉默的石像。他吊着胳膊，另一只完好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的目光，几乎一刻也未离开过榻上那张失去血色的脸。
火光跳跃，映着他下颌紧绷的线条和眼中尚未散去的血色。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亲兵压低的呵斥声和某种混乱的争执。
“将军！”亲兵掀帘而入，脸色凝重，“卧龙岗方向来了十几人，为首的自称诸葛明，要求我们……交人。”
张焕的眼神骤然冷了下去，如同冰封的刀锋。他缓缓站起身，动作间带着一股压抑的风暴。
“看好她。”他对军医丢下三个字，弯腰拿起靠在帐壁上的佩剑，大步走了出去。
雨势稍歇，但夜风更冷。
营地外围，火把在风中明灭不定。二十名镇北军骑兵默然肃立，手按刀柄，如同一排沉默的礁石，挡住了外面的汹涌。
对面，以执法长老诸葛明为首的十余名诸葛家子弟，衣衫大多被雨水打湿，显得有些狼狈，但眼神依旧带着世家大族固有的倨傲和怒气。他们手中握着锁魂棍，与军队的肃杀之气格格不入。
“张将军！”诸葛明看到张焕出来，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此乃我诸葛家族叛徒，窃取家族至宝，违背祖训，按族规必须带回处置！还请将军行个方便，将她交还我等！”
张焕没有说话。他只是用那双寒星般的眸子，缓缓扫过诸葛明和他身后的每一个人。他的目光很慢，很沉，仿佛要将这些人的模样刻进骨头里。
他最后的目光，落在诸葛明脸上，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钝刀子割肉，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族规？”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冷、极戾的弧度。
“在本将的军营前，跟我讲你们那套狗屁族规？”
诸葛明脸色一沉：“张将军！请注意你的言辞！此女……”
“此女什么？”张焕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在这寂静的雨夜里轰然作响，“此女为了北疆将士，为了抵御外辱，不惜叛出家族，身负重伤，险些丧命在你们和那些不明身份的杀手手里！”
他向前踏出一步，仅凭一人之势，竟压得诸葛明等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而你们！”张焕的手臂猛地抬起，指向诸葛明，指向他身后的卧龙岗方向，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愤怒，“你们这群缩在乌龟壳里的‘忠臣孝子’，除了会用你们那套破规矩逼死自己人，还会干什么？！”
“你！”诸葛明气得脸色发青，身后众子弟更是怒目而视，锁魂棍提起，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锵啷——！”
一片整齐划一的拔刀声！
二十名镇北军骑兵同时拔出了腰间的战刀！雪亮的刀锋在火把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映着一张张毫无表情、唯有杀气的脸！他们动作整齐，眼神冷漠，仿佛下一刻就会毫不犹豫地挥刀砍杀！
军营的煞气，如同实质的浪潮，狠狠拍向诸葛明等人。那是在尸山血海里淬炼出来的气势，绝非江湖斗狠可比。
诸葛明和他身后的子弟，脸色瞬间白了。他们武功或许不弱，但何曾见过这等军队铁血的阵仗？那冰冷的刀锋和漠然的眼神，让他们心底发寒。
张焕看着他们的反应，眼中的戾气更重，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跟我动武？”
“你们可以试试。”
“看看是你们诸葛家的棍子快，”他顿了顿，目光如同看着一群死人，“还是我北疆儿郎的刀快！”
“看看是你们的‘祖训’硬，”他猛地一拍自己吊在胸前的胳膊，伤口崩裂，鲜血瞬间渗出绷带，他却浑然不觉，“还是老子的骨头硬！”
鲜血，顺着绷带滴落，在泥地上溅开小小的暗红印记。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战马偶尔不耐的响鼻。
诸葛明的嘴唇哆嗦着，他看着张焕那染血的胳膊，看着那些如同雕塑般持刀而立的骑兵，看着张焕那双仿佛要噬人的眼睛。他知道，这个男人说的是真的。他真敢在这里，将他们全部杀光！
为了里面那个女子，他绝对做得出来！
家族的颜面，祖训的威严，在真正的军队铁蹄和杀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过了许久，诸葛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挥了挥手，声音干涩沙哑：
“我们……走。”
他率先转身，背影竟有些佝偻。其余诸葛家子弟面面相觑，最终也只能收起棍子，带着屈辱和不甘，默默跟上，消失在来的方向的黑暗中。
镇北军的骑兵们，依旧持刀肃立，如同不会疲倦的铁人。
张焕站在原地，首到那些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亲兵连忙上前想要搀扶。
他却摆了摆手，独自转身，走回那座亮着篝火的军帐。
帐内，药味依旧。
诸葛静不知何时己经醒了，正睁着眼睛看着他。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眸子，在火光映照下，清澈而明亮。
她看到了他胳膊上渗出的新鲜血迹，嘴唇动了动。
张焕走到榻边，重新坐下，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没事了。”
他看着她，很认真地说：
“只要我张焕还有一口气在，这北疆，就没人能动你。”
帐外，夜风呼啸，掠过山林，如同万千魂灵在呜咽。
而帐内，篝火噼啪，映照着两人沉默的身影，一种无需言说的信任与羁绊，在这乱世的寒夜里，悄然滋生，坚如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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