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指的小道，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野兽踩出的痕迹，蜿蜒在陡峭的山脊上，一侧是深谷，风声呜咽。
柳轻蹄边走边骂骂咧咧：“那帮龟孙子，鼻子真灵！差点就栽在几个包子上了！”
沈夜沉默前行，易容后的脸看不出表情，但眼神比山风还冷。刚才若非那管家意外相助，恐怕又是一场血战。人情债，越欠越多了。
苏小药跟在他身侧，低声道：“看来我们的画像和特征，己经传遍沿途州县了。易容只能瞒过一时。”
“瞒一时是一时。”沈夜声音沙哑，“到嵩山之前，不能硬拼。”
柳轻蹄凑过来：“老沈，你说那管家为啥帮咱们？就因为你宰了王参将？我总觉得有点太巧了……”
沈夜没回答，他也有同样的疑虑。但这世道，有时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正说着，前方山路拐角处，突然转出一个人来。
那人也走得很急，差点跟打头的柳轻蹄撞个满怀。
“哎哟！走路不长眼啊！”柳轻蹄没好气地骂道。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带着几分书卷气、却难掩憔悴的脸。他看到沈夜三人，先是一愣，尤其是目光扫过沈夜背后用布裹着的长条状物时，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如同见了鬼一样，踉跄着后退两步，差点掉下悬崖！
“是……是你？！”那人声音发颤，指着沈夜，手指抖得厉害。
沈夜皱眉，他不认识这人。
柳轻蹄也纳闷：“你谁啊？认识我们？”
那人脸上表情扭曲，恐惧、愤怒、还有一丝绝望交织在一起，他死死盯着沈夜，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蔡州……威远镖局……张承恩……是我爹！”
张承恩？威远镖局？
沈夜想起来了。蔡州边境酒馆，黑风寨寻衅，他出手相助，打晕了黑风寨三当家，却被老镖头张承恩因为“坏了规矩”而驱逐……那是他踏入这纷乱江湖的起点。
眼前这人，是张承恩的儿子？
“你想怎样？”沈夜语气平淡。当初那点恩怨，他早己不放在心上。
那年轻人（张镖头之子）却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猛地激动起来，眼圈泛红，嘶声道：“我想怎样？你问我我想怎样？！若不是你当初多管闲事，杀了黑风寨的人，我爹怎么会后来被黑风寨报复，镖局被烧，我爹他……他重伤不治！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爹！”
他状若疯癫，竟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不管不顾地朝着沈夜刺来！“我跟你拼了！”
柳轻蹄吓了一跳，想阻拦己来不及。
沈夜看着那刺来的匕首，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他甚至没有拔刀，只是侧身，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对方的手腕，轻轻一扭。
匕首“当啷”落地。
“你爹的死，与我无关。”沈夜松开手，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黑风寨作恶，我杀他们，天经地义。你爹守不住镖局，是他无能。迁怒于我，是你糊涂。”
这话冰冷而残酷，像一把刀子，狠狠扎进那年轻人的心里。
他瘫坐在地，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父亲的死，镖局的败落，家道中落，一路逃亡的艰辛……所有的委屈和绝望在这一刻爆发。
柳轻蹄看得有些不忍，咂咂嘴，没说话。
苏小药轻轻叹了口气。
沈夜看着痛哭的年轻人，沉默了片刻。他想起了自己死在乱兵中的父母，那种无力与仇恨，他懂。
但他没有安慰，只是从怀里掏出那锭管家给的、还没来得及花的银子，扔到年轻人面前。
“拿着，找个地方，重新开始。”
说完，他不再看对方，对柳轻蹄和苏小药道：“走吧。”
三人绕过那瘫坐哭泣的年轻人，继续前行。
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在这乱世之中，谁又说得清？一刀斩不断，不如就此放过。
山风卷起尘土，吹散了身后的呜咽声。
前路依旧漫长，但沈夜的心，似乎又硬了几分。
有些债，还不了。有些路，只能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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