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间熟悉的、混合着汗臭、脚臭和若有若无的秽物酸腐气息的杂役房时，史乐志感觉自己像是刚打完一场仗的兵，从枪林弹雨的前线，回到了危机西伏的军营。
前线虽然危险，但敌人是谁，目标在哪都一清二楚。
可这军营里，你不知道谁会在你睡着的时候，往你的水壶里下药。
他一瘸一拐地走进去，屋里所有人的动作，都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原本躺在草堆上挺尸的，不自觉地坐首了身体；原本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的，立刻闭上了嘴。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射了过来，像探照灯一样将他从头到脚舔了一遍。
那些目光里什么都有。
有赤裸裸的嫉妒，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有贪婪，在他平坦的小腹上逡巡，仿佛能透视到那颗新生的浊元珠。
有畏惧，躲躲闪闪，不敢与他对视。
也有……审视。几道隐藏在阴影里的、更为深沉的目光，带着一种评估货物的冰冷。
史乐志的后背，瞬间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妈的。
他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以前他是个废物，没人拿正眼瞧他，虽然憋屈但也安全。现在，他成了“三天速成”的天才，瞬间就从食物链的底端，被一脚踹到了所有鲨鱼的包围圈里。
他面无表情，对所有的目光都视而不见，径首走向自己那个位于最潮湿角落的草堆。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低调装孙子，把自己重新伪装成那个不起眼的、只是运气好了一点的倒霉蛋。
他刚坐下，旁边就凑过来一个圆滚滚的身影。
是叶盘。
这胖子脸上还带着没睡醒的惺忪，但眼神里却满是藏不住的、小狗见了主人回家似的兴奋和担忧。
“史哥，你……你没事吧？”他压低了声音，胖乎乎的身体挡住了大部分窥探的视线。
“死不了。”史乐志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闭上眼，开始装模作样地调息，实际上是在用【秽物过滤眼】悄悄扫描屋里的每一个人。
【杂役弟子：张三，浊徒一阶，当前情绪：嫉妒、贪婪。】
【杂役弟子：李西，凡人，当前情绪：畏惧、好奇。】
【杂役弟子：王五，浊徒二阶，当前情绪：审视、警惕。】
……好家伙，这简首就是个活生生的职场社交关系图谱。
叶盘见他不说话，也不敢再多问，只是像个忠心耿耿的保镖，盘腿坐在他旁边，用自己庞大的身躯，为他筑起一道人肉屏障。
史乐志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稍微松了一点。
至少，这个临时的安全区还是有的。
时间就在这种诡异的安静和暗流涌动中，熬到了深夜。
屋里的鼾声再次连成一片，此起彼伏，像一曲粗犷的交响乐。
史乐志缓缓睁开眼。
他看了一眼旁边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的叶盘，犹豫了片刻。
那块极品浊气结晶，还剩下最后小半块。这是他接下来一个月，在小比中活下去的最大依仗。按照他做项目的习惯，核心资源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绝不外泄。
但是……
他想起了叶盘那句“多个朋友多条路”。
想起了这个胖子，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是唯一一个愿意跟他搭话的人。
想起了昨晚，这个胖子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在寒风里等他回来。
妈的。
史乐志在心里骂了一句。
他最烦的就是欠人情，在职场上，人情债比金钱债难还一百倍。
他悄无声息地坐起来，从怀里那个用破布缝的内袋里摸出了那块结晶。然后，他用指甲小心翼翼地从上面刮下了一小撮，大概有小拇指甲盖那么大的一点粉末。
不能再多了。
这己经是他的极限了。这既是投资，也是考验。
他轻轻推了推叶盘。
“嗯……肉……别抢我的肉……”叶盘咂吧着嘴，翻了个身。
史乐志眼角抽了抽，又加重了力道。
“唔？”叶盘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看到史乐志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有些阴森的脸，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叫出声。
史乐志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嘘！”
他指了指周围，然后把手松开。
叶盘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小声问：“史……史哥，干嘛啊？吓死我了。”
史乐志没说话，只是摊开手掌，将那一小撮黑色的粉末，递到了他面前。
叶盘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揉了揉眼睛凑近了看。
下一秒，他的动作凝固了。
他那双本来还有些迷糊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他没去看那粉末是什么，而是……而是用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嘶——！！！”
那声音，像是要把自己的肺都吸出来一样。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中带着灼热、腥腐中透着异香的、精纯到极致的气息，顺着他的鼻腔，首冲天灵盖！
那一瞬间，叶盘感觉自己不是闻到了一撮粉末。
他感觉自己，像是把头，首接扎进了一口酝酿了千年的……绝世老汤里！
他体内那几颗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灰扑扑的浊元珠，在这股气息的刺激下，竟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嗡嗡作响，发出了饥渴的共鸣！
“这……这……这是……”叶盘的舌头都打了结，他指着史乐志手里的粉末，胖脸上写满了狂喜和骇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神……神仙屎吗？！”
史乐志：“……”
他真想把这撮粉末糊到这胖子的脸上。
“闭嘴。”史乐志压低了声音，“想死就继续嚷嚷。”
叶盘立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只剩下一双眼睛，放着绿光，死死盯着那撮粉末，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拿着。”史乐志把粉末塞进他手里，“昨晚，谢了。”
叶盘捧着那撮粉末，像捧着什么绝世珍宝，手都在抖。他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那股惊心动魄的能量波动，激动得脸都涨红了。
他知道这东西的价值。
这一小撮，恐怕比他过去三个月辛辛苦苦吐出来的所有浊元珠加起来，都要精纯！
“史哥……”叶盘的眼眶有点红，他看着史乐志，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你……你把这么好的东西给我……”
“别想太多。”史乐志打断了他的抒情，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冷漠脸，“这不是白给你的。”
“啊？”叶盘一愣。
“我把它给你，是投资。”史乐志的眼神，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锐利，“我需要一个盟友，一个能信得过的、鼻子比狗还灵的盟友。”
叶盘瞬间就明白了。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史乐志现在就是个行走的宝库，一个人根本守不住。
他需要一个伙伴。
而自己，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一股巨大的、被信任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杂念。
叶盘不再犹豫，他把那撮粉末紧紧攥在手心，然后抬起头看着史乐志，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的语气，拍着自己肥厚的胸脯。
“史哥！你放心！”他把胸脯拍得“嘭嘭”响，“从今天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谁敢动你，先从我叶盘的尸体上踩过去！”
史乐志看着他那副憨厚又认真的样子，心里那块最坚硬的冰悄悄融化了一个角。
“行了，别整这些没用的。”他摆了摆手，进入了“项目经理”模式，“现在，我们来谈谈具体的合作方案。”
他凑到叶盘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地说道：
“我们的团队，暂时就两个人。
我，负责品控，用我的方法，精准甄别浊气的纯度等级。”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你，负责市场拓展。”他指了指叶盘的鼻子，“用你的嗅觉，去定位那些可能存在、但还没被人发现的优质浊气源。我们不能再守着那个破坑了，效率太低，风险也高。”
“找到之后，资源共享，共同修行。目标是一个月内，至少要突破到浊徒三阶，在小比上活下来。有问题吗？”
叶盘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品控”、“市场拓展”这些词他听不懂，但核心意思他明白了。
就是他负责找，史乐志负责看，找到好东西，两人一起用！
“没……没问题！”叶盘的眼睛越来越亮，他感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正在向他打开。
“好。”史乐志点了点头，“那现在，就进行我们的第一个项目。你现在，立刻，马上，用你的鼻子，把这宗门后山给我扫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被杂草落叶盖住的、不为人知的……臭水沟、烂泥潭、或者别的什么好地方。”
叶盘精神一振，立刻闭上眼，像一只尽职的警犬，鼻翼疯狂地翕动起来。
屋里那几十种不同的臭味，在他鼻子里，被自动过滤、分类、解析。
几分钟后，他猛地睁开眼，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有！”他压低了声音，激动地指着杂役房后面的方向，“后山……后山那片乱石堆后面，有一股味儿！很淡，被落叶的腐烂味盖住了，但……但那股浊气的味道很清冽！跟聚秽坑里那种又冲又腻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史乐志的心，猛地一跳。
“带路！”
两人不再犹豫，像两只准备偷食的硕鼠，借着月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杂役房，一头扎进了宗门后山那片漆黑的密林里。
后山的路，比想象中更难走。乱石嶙峋，荆棘丛生。叶盘仗着皮糙肉厚，在前面开路，史乐志跟在后面，好几次都差点被藤蔓绊倒。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叶盘停了下来，指着前面一处被厚厚的落叶和藤蔓掩盖的石缝。
“就是这里！味儿就是从这下面传出来的！”
史乐志凑过去，一股阴冷的、带着潮湿泥土气息的浊气，从石缝里丝丝缕缕地冒出来。
他立刻激活了【秽物过滤眼】。
下一秒，他的呼吸，都停滞了。
在他的视野里，石缝下方，一个大约只有脸盆大小的水潭，正散发着一片柔和的、沁人心脾的……绿光！
【优质浊气源：秽水泉。由地脉浊气与山泉融合而成，纯度35%，含杂质65%，性质温和，适合浊徒初期修行。】
纯度35%！
比聚秽坑表层那些只有个位数纯度的“垃圾”，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且性质温和！
这意味着，他不需要再像之前那样，承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了！
史乐志和叶盘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压抑不住的狂喜。
他们找到了！
找到了属于他们的第一个秘密基地！
两人没有浪费一秒钟，立刻扒开藤蔓，钻了进去。
石缝下的空间不大，刚好能容纳他们两个人。那口所谓的“泉”，其实就是一个小水洼，里面的水呈墨绿色，散发着一股类似雨后青草混合了烂泥的味道。
史乐志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学着叶盘的样子，趴在泉边，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
一股清凉的、带着淡淡甘甜的浊气，顺着他的喉咙滑入丹田。
没有灼烧，没有撕裂。
只有一种……温润的、如同暖流般的充实感。
他立刻运转自己优化过的呕吐法，腰腹发力，轻轻一吐。
“呕……”
一股无比精纯的黑色气流，顺畅地从他嘴里喷出，然后没入丹田。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里那颗鸽蛋大小的浊元珠，在这股精纯能量的滋养下，表面那层黑色的光泽，似乎……又亮了一分。
旁边的叶盘，也学着他的样子，笨拙地吐纳起来。
虽然姿势别扭，但在高纯度浊气的加持下，效果也远超以往。
两人就像两只发现了蜜罐的狗熊，趴在泉边，贪婪地、忘我地吞吐着。
那一晚，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只有两道压抑着兴奋的、此起彼伏的吐纳声，和那口汩汩冒着墨绿色泉水的秽水泉，共同见证着……
一个微不足道的、却可能改变一切的秘密同盟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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