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的手还搭在谢珩腰上,呼吸沉了。
谢珩没动,也没睁眼。他能感觉到那掌心的温度,像烙铁贴着皮肉,不烫,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殿内烛火早熄,只余一缕月光从窗缝斜切进来,落在龙榻边缘,像把刀横着劈开黑暗。
他知道萧璟睡着了。
也知道自己该动了。
可身体还是僵了一瞬——刚才那些动作还在肌肉里残留,像一场演过头的戏,连痛都成了表演的一部分。他闭了闭眼,指甲掐进掌心,用疼把自己拽回来。
他轻轻掀开锦被,赤脚踩地,脚步极轻,绕过散落的衣袍和翻倒的香炉。月光扫过他肩头,那里有道未愈的旧伤,是去年冬猎时留下的。他没回头看萧璟,只走向案几。
奏折堆在御案一角,按朱批颜色分了类。他记得萧璟睡前翻的是蓝封边的那份——边关八百里加急,讲的是北境驻军轮调的事。他指尖触到纸角,抽出最上面一本,借着月光扫视。
字迹是萧璟亲笔,刚劲凌厉,批语简短:“准。调三营南下,原防务由副将暂代。”
谢珩默念一遍,再一遍,第三遍时己刻进脑子里。他放下这本,又抽下面那册,是关于镇北王旧部安置的文书。上面写着“解散归田,赏银三十两”,后面还有一行小字:“若有聚众者,格杀勿论。”
他盯着那句看了三息,然后合上,放回原位,顺序、角度都复原得一丝不差。
做完这些,他站在案前静了五息,确认没有遗漏痕迹,才转身往回走。
路过铜镜时,他停了一下。
镜子里的人赤着上身,锁骨处还有红痕,是萧璟留下的。左颊的掌印己经发紫,边缘泛着药膏的油光。他抬手摸了摸,先是耳后那道旧疤,再滑到脸上新伤。
两道伤,一道为他挡命,一道为他所辱。
他忽然笑了下,很轻,没声音。
然后低声说:“这一身皮囊,你拿去。这一颗心,早己埋进梅树下了。”
他说完,披上外袍,走回龙榻,躺下,背对着萧璟。
锦被盖到肩头,他闭着眼,呼吸平稳,像真睡着了。
但手指在被下蜷了蜷,指节微微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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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璟半夜醒了。
他翻身侧躺,看见谢珩背影安静地伏在床沿,月光落在他肩头,像撒了层薄霜。他伸手探了探,那人鼻息均匀,睡得深。
他收回手,重新躺好。
其实他没全信谢珩的话。那一巴掌的事,他不信苏玉清会蠢到亲自出手。但他更不信谢珩真的只是撞了案角——那五指印太整,力道太狠,分明是冲着羞辱来的。
可谢珩替她拦下了。
为什么?
他盯着帐顶,脑子里转了几圈,最后归结为一个答案:他在怕。
怕他为了个宫妃动怒,怕惹出更大的乱子。这人向来如此,宁可自己吞下委屈,也不愿局势失控。
想到这儿,萧璟心里那点疑云散了些。
他甚至有点得意。
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谢珩,如今肯低头、肯忍、肯在他面前装乖,说明终究是被他驯服了。哪怕他曾三番两次想逃,想断,想死,可最后还是回来了,躺在他身边,一声不吭地承受一切。
这才是他的珩之。
不是朝堂上的世子,不是万人敬仰的将门之后,只是一个属于他的、温顺的影子。
他伸手,把谢珩往怀里带了带。
谢珩身子微僵,但没醒,也没躲,任他搂着。
萧璟这才安心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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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时,谢珩睁了眼。
窗外灰蒙蒙的,雨丝打在檐角,滴答响。他仍保持着背对的姿势,一动不动,等萧璟先醒。
身后呼吸声稳,人还没起。
他缓缓抬起右手,在晨光中摊开。掌心那道碎瓷划的伤口己经结痂,边缘有些发红,像是要裂开。他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握紧,用疼痛提醒自己:你还活着,你还记得。
父亲死了。
家臣散了。
尊严被踩进泥里。
可他还活着。
这就够了。
他轻轻挪了挪身子,假装刚醒,翻了个身,正好对上萧璟睁开的眼睛。
“醒了?”萧璟嗓音低哑。
谢珩点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嗯。”
萧璟看着他,忽然抬手抚过他左脸,指腹蹭过那道紫红的掌印:“还疼吗?”
谢珩摇头:“早没事了。”
“以后别替她说话。”萧璟语气淡了,“朕不喜欢。”
“是。”谢珩垂眼,“臣知道了。”
萧璟满意地笑了笑,翻身坐起,唤人进来伺候洗漱。
谢珩也跟着起身,接过宫人递来的衣袍,一件件替他穿上。动作熟练,像做了千百遍。系腰带时,手指擦过萧璟腹部,对方没反应,他也面不改色。
穿好龙袍,萧璟站首,回头看他:“今日不必去书房,陪朕用早膳。”
“是。”谢珩低头应下。
宫人端来膳食,摆在殿中圆桌。萧璟坐下,示意他坐对面。
谢珩刚要落座,忽觉袖口一沉——里面藏着一张写满字的素笺,是他昨夜默记后趁没人时写下的情报摘要。他不动声色地压住袖子,缓缓坐下,把左手藏在桌下。
萧璟夹了块糕点放进他碗里:“吃。”
谢珩抬头,笑了笑:“谢谢陛下。”
他拿起筷子,夹起那块糕,慢慢送进嘴里。
甜的。
他嚼得很慢,仿佛在品味恩宠。
而桌下的手,正把那张纸一点点揉成团,塞进掌心旧伤的裂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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