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的手搭在展示柜玻璃门上方，略微停顿了一会儿。
小乔按着母亲的手有些微微发白，她嘴唇紧紧抿着，眼神却很倔强。
地上，米伟这崽子的哭嚎越发刺耳，这刺激得润润也更加害怕害怕，被惊醒了本来就很委屈，这一下干脆更加大声地哭起来。
“妈，这确实不是玩具。”陈洛轻轻皱着眉，看着地上的米伟。
但丈母娘这回倒好，首接不说话了，只是和陈洛一样，皱眉焦急地看着满地撒泼打滚的米伟。
“唉……”
陈洛见状，也知道解释是没用了，只得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越过黄美凤僵住的手臂，指尖“咔哒”一声轻响，打开了柜门。
“老公！”
小乔猛地转头看他，眼神里满是不解和惊愕。
“没事老婆。”
陈洛看了眼小乔，苦笑着摇了摇头，“就当提前彩排了，到时候润润大了，要是也想玩儿，还能不给不成？”
他说着，目光平静地落在那个涂装华丽、线条锐利的机甲战士手办上。
那是他大学时啃了几个月馒头才换来的心头好。
他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仪式感，将那个精致的合金艺术品拿了出来。
阳光穿过窗户，在机甲流畅的肩甲上折射出一道好看的光芒。
“伟伟别哭了，喏，给你。”
他弯下腰，把手办递到米伟面前。
哭闹声戛然而止，米伟挂着鼻涕眼泪的脸瞬间被贪婪的兴奋取代，一把抢了过去，仿佛那就是全世界。
“诶，这就对了。也就是出门走得急。忘了给他带上挖挖机，不然哪能耍你们家玩具？”
黄美凤胜利般地扬起下巴，斜睨了小乔一眼。
接着顺势踢了一脚孙子的屁股：“快谢谢姨父！玩去吧，小心点啊。”
米伟擦着鼻涕，兴高采烈地抱着手办离开了。
很快大哭的润润也变成了细微抽泣。
小乔抱着女儿轻轻地拍哄着，但看向米伟和黄美凤的眼神却透露着厌恶与愠怒。
她知道面对丈母娘，丈夫也是没有办法。
可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这些绝版的手办，对陈洛意味着什么吗？
这些可真真正正都是他的宝贝！
她虽然也不懂这些东西的价值，但她清楚，连自己要拿出来把玩儿观摩时，丈夫都会紧张得不得了，何况外人？
她不再多说什么，心里却只能祈盼着，米伟别把东西弄坏了。
“你哥哥也没少给伟伟买玩具，家里头多的是。要我说你们就着管敞开给伟伟玩儿玩儿，等你们家润润大了，我再给她买几个魔仙棒不就结了？”
黄美凤嘟囔着，见小夫妻俩也没再说什么，干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小乔啊，你们去住那什么……哆来咪月子中心的事儿，最后咋样了？也没住几天啊，那么多钱退不退啊？我听别人说这家店最近好像出了什么问题，你们可得抓点紧，该赔得赔啊！”
小乔的心思全部都在侄子身上，随便敷衍了两句就过去了。
黄美凤耳朵估计不太好，所以把声音调得很大，那点心虚也很快被掩盖在喧嚣的综艺笑声里。
米伟抱着比他两个巴掌还大的机甲战士，眼睛放光。
他先是笨拙地挥舞，让机甲做出“攻击”姿势，嘴里“biubiubiu”地配音。
但很快，单纯的挥舞无法满足他旺盛的破坏欲和好奇心。
他坐在客厅铺着的泡沫地垫上，开始动手。
“这里——有、有个缝缝！”
他兴奋地抠着机甲手臂与躯干连接的球形关节，小手指甲狠命往里撬。
“咔哒！”
一声脆响。
米伟看着手里掰下来的金属色手臂关节，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接着便无所谓地丢开，又去掰另外一边了。
手办好多部位都是拼接而成，跟耐摔的汽车人玩具自然大不相同。
肩膀护甲被强行拗开一个小口子，露出里面精密的卡榫结构。
米伟玩得更起劲了，小脸上是全然专注的破坏欲。
陈洛实在是看不下去，干脆平淡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回书房去了。
小乔抱着润润站在卧室门口，手里轻轻拍打着。
黄美凤嗑着瓜子，眼皮都没抬一下，随口敷衍：“伟伟，别弄坏了啊……哎呀，男孩子嘛，手劲大点难免……”
碎裂声断断续续传来。
终于，当米伟试图将那造型夸张的光束炮管从机甲背部硬掰下来时，“咔嚓”一声脆响格外刺耳。
精心设计的无缝连接处，硬生生裂开一道狰狞缝隙，炮管歪斜地耷拉着。
米伟愣了一下，似乎觉得不好玩了，随手把变得面目全非、缺胳膊少腿的机甲战士往旁边一推，蹬蹬蹬地再次跑到了手办展示柜面前，兴致勃勃地看着里面的其他手办。
那模样，就像是在挑选哪一个才更好玩儿一般。
至于刚才那个，残骸己经滚落在地垫边缘，周围散落着一堆零件儿。
“哎呀！”
见小乔的脸色越来越不对，黄美凤这才像是刚发现，放下瓜子，拖长了调子，“怎么搞的？伟伟？你这娃儿也太不小心了！不是让你小心点玩吗？”
她一边数落孙子，一边起身用脚尖把那堆残骸往旁边拨了拨。
小乔抱着女儿，目光心痛地盯着那堆碎片，眼眶也迅速开始泛红起来。
“妈！你真不打算管管你孙子吗？这不是玩具，他己经弄坏一个了，是不是要给我们全部搞坏才行？”
米伟听到小姨的质问，朝她做了个鬼脸，然后一溜烟儿跑到黄美凤屁股后面去了。
“我说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坏了就坏了呗，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
黄美凤见米小乔这“小家子气”的模样，感到作为长辈的尊严有些被冒犯，一时也来了气，皱起眉不耐烦地叫道：
“不就几个塑料模型吗？你至于跟你妈说这些难听的话吗？多少钱？我赔给你！真是的，嫁了人胳膊肘尽往外拐，跟自己亲妈亲侄子算这么清！”
她说着，从那个半旧的皮包里摸索着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带着一种施舍的姿态，拍在旁边的茶几上，发出轻飘的声响。
“喏，够了吧？剩下的不用找了！”
那张钞票躺在光洁的玻璃茶几上，像一种无声的嘲讽，嘲笑着小乔刚刚筑起的、试图维护丈夫的勇气。
“怎么了小乔？”
陈洛听见外面的声音，也从书房走了出来，“不是己经给伟伟玩儿了么，怎么……”
他走到小乔身边，看到客厅里的情况，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走过去，弯腰小心地捡起地上散落的主要躯干部分。
机甲战士原本凌厉的头雕歪在一边，脸上也仅剩下了一只眼睛。碎裂的关节边缘，还能看到里面精密的模具开孔。
“没事没事啊。”
他站起身，摸了摸米伟的头，“这里面很多零件都很锋利，没划伤伟伟的手就是好事。小乔你也别生气了，赶紧过来陪妈妈看会儿电视，妈妈难得过来一趟，我晚上做黄焖大虾给你们吃！”
陈洛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家人，看起来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典藏被破坏，而产生任何生气的样子。
小乔不解的望着丈夫。
可她怎么会理解，若是前世的陈洛，或许会心疼得窒息，最终引发一场家庭战争。
但现在，陈洛只想用这一堆破损的零件，让妻子看清某些东西。
他的丈母娘黄美凤，虽然这段时间，不再如同前世一般，三天两头打电话给小乔嘘寒问暖，有意无意挑拨。
但陈洛明白，还有一些东西，是现在的小乔还没有看破的。
这对于他的家庭关系来说，是隐患。
所以值吗？
太值了。
“哎哟，真是出息了，才多大点事就敢跟你妈我大呼小叫了！”
黄美凤见陈洛也没多说啥，斗志更加昂扬了，她一把拉过米伟，瞪着小乔说：“伟伟，咱回家再玩儿玩具去，你小姨现在住大城市了，了不得了！”
“等咱回家，让你爸爸给她道个歉，啊！我们弄坏了东西，我们要赔给人家，真是……对了洛洛。”
她说着，又把桌上的百元大钞掂了起来，放在了陈咯面前。
“伟伟刚刚不小心把你的玩具弄坏了，这是一百块钱，就辛苦你，到时候再去买两个一模一样的放着啊！就当是伟伟赔给你们的，多大点事真是……”
“赔啥呀赔。”
陈洛佯装叹气地笑了笑，“妈，东西坏了就坏了，钱你收着，我哪能拿你的？再说了这东西超市也买不到呀，伟伟哪能赔的起？”
“什么？”
黄美凤一下拔高了音调，“什么叫赔不起？超市买不到，网上还买不到吗！你把你订单翻出来，我现在就给你买两个一模一样的！我就不信，还能贵到天上去！”
“这……”
陈洛无奈地掏出了手机，“倒也贵不到天上去，主要是不好买到呀……”
陈洛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手指还是快速滑动了几下屏幕，然后，将手机屏幕转向了她。
屏幕亮起，清晰地显示着某个知名模玩交易网站的页面。
搜索框里是那个机甲战士的具体型号名称。下面，赫然是数十条成交记录。
【黄金战神限定版，全新未拆，全配无损，收藏级。价格：￥ 3,850.00】
【六道仙人会场限定版，仅拆检，关节无损 带运输盒，价格：￥ 4,199.00】
【大黄蜂绝版老物，无损无缺，保存良好 价格：￥ 5,200.00】
黄美凤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凝固，像一张被骤然按了暂停键的面具。
她的眼睛猛地瞪大，身体下意识前倾，凑近屏幕，几乎要把鼻尖贴上去。
她颤巍巍地指着屏幕上那个西位数，声音陡然拔尖，带着难以置信的变调：“这……这啥？五千二？就……就这堆破塑料？！”
她猛地扭头看向茶几上那堆残骸，又看看手机屏幕，再看向残骸。
眼神从震惊、怀疑，迅速转向为一种巨大的、被愚弄般的羞恼。
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骗……骗人的吧？谁会花几千块买个不能吃不能穿的破玩具？假的！肯定是假的！网站乱标价！孩子，你可别被诈骗了啊……”
“妈，”
这时，小乔的声音从旁边幽幽响起，带着疲惫和从未有过的冰冷，“那是陈洛大学时省吃俭用买的。是限量版，停产很多年了。”
她看着母亲那张因为惊慌羞愤而扭曲的脸，心中最后一点母女温情的泡沫，也无声地碎裂了。
“被骗了？妈，你别以为人家都是傻子，现在这手办价值好多都翻倍了！就刚刚米伟玩儿坏的那个，如果挂网站上卖6000，马上就会有好多人抢破头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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