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妈妈的身影刚刚消失,清秋院内总算恢复了片刻的安宁。
杏儿将那篮上好的药材仔细收好,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扬眉吐气的兴奋。
“小姐,我看以后谁还敢给咱们送那些烂东西,”杏儿一边收拾着桌面,一边愤愤不平地说道。
云微月靠在床头并未言语,她的指尖轻轻地在被面上划过。
柳氏接连三次试探都吃了瘪,她绝不会如此轻易地善罢甘休,下一次的手段只会更加隐蔽。
果然,她的念头还未落下,院门外便又传来了脚步声,这次的声音轻缓而恭敬。
一名小丫鬟在门外轻声通传,“大小姐,针线房的方妈妈来了,说是夫人有东西赏您。”
杏儿的神经立刻又紧绷了起来,她警惕地望向自家小姐。
这个方妈妈是府里针线活最好的仆妇,平日里沉默寡言,看着倒是个老实人。
可如今从柳氏院里出来的人,在杏儿眼中都像是包藏祸心的豺狼。
“让她进来,”云微月的声音依旧平静,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让自己看起来并无异样。
杏儿开了门,一个约莫西十岁左右、面容和善的妇人走了进来,她正是方妈妈。
方妈妈的手里捧着一匹色泽华丽的锦缎,那锦缎在屋内的光线下流光溢彩,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老奴给大小姐请安,”方妈妈恭敬地行了一礼,她的态度比之前的几个人要谦卑得多。
她将手中的锦缎呈上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夫人说大小姐身子弱,怕这屋里的被褥陈旧,睡着不舒服,特地从库房里挑了这匹云蜀锦,让老奴给您做一身新的。”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充满了当家主母对嫡女的关怀备至。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听了,定会感念柳氏的贤良淑德。
杏儿上前接过那匹锦缎,入手只觉得一片柔软顺滑,料子确实是上上之选。
她仔细地闻了闻,除了布料本身带有的淡淡清香,并无任何异味。
“有劳方妈妈了,”杏儿看不出什么端倪,她只能客气地回了一句。
方妈妈笑着摆了摆手,“这都是老奴分内之事,大小-姐喜欢就好。”
她的目光落在云微月的脸上,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大小姐的脸色看着还是不大好,可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云微月抬起眼帘,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方妈妈的脸上。
方妈妈在说这句关切话语的时候,她的眼轮匝肌没有丝毫收缩,嘴角上扬的弧度也显得有些僵硬。
这是典型的社交性假笑,她的关心,没有半分是发自内心的。
“有劳妈妈挂心了,”云微月的声音依旧虚弱,“把锦缎拿过来我看看吧。”
杏儿连忙将那匹云蜀锦捧到了云微月的面前。
云微月伸出手,她用指腹轻轻地在那光滑的锦缎上着。
这锦缎的触感确实极佳,但在她专业的指尖下,却能感觉到一种极其细微的、不正常的粉末感。
她又将锦缎凑到鼻尖,装作喜爱地轻轻嗅了一下。
一股极淡的、被花香味掩盖住的辛辣气息,瞬间窜入她的鼻腔。
她的心底冷笑一声,柳氏的手段,果然是越来越阴毒了。
这锦缎上,被人用特殊的手法,附上了一层“火绒花”的花粉。
火绒花本身无毒,但它的花粉却是一种强烈的致敏源,尤其对呼吸道有极强的刺激作用。
体弱之人若是长期接触,便会引发剧烈的咳嗽、皮肤红疹,甚至呼吸困难,症状与风寒加重几乎一模一样。
到时候,她“病死”在床上,任谁也查不出半点中毒的迹象,只会感叹一句嫡小姐身子骨太弱。
好一招杀人不见血的毒计。
“这料子真是不错,”云微月抬起头,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符合她年龄的天真笑容,“颜色也好看,我很喜欢。”
方妈妈见她似乎毫无察觉,眼底深处飞快地闪过一丝得意。
虽然那丝得意转瞬即逝,却依旧被云微V月精准地捕捉到了。
“大小姐喜欢就好,”方妈妈继续扮演着那个忠厚老实的仆妇,“那老奴这就给您量量尺寸,好尽快把新被褥做出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从随身的荷包里取软尺。
“不急,”云微月却摆了摆手,她的话锋突然一转,“方妈妈,我听说,这云蜀锦极为珍贵,其中有一种‘凤穿牡丹’的纹样,更是只有宫里的娘娘才能用,是不是真的?”
方妈妈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云微月会突然问起这个。
“回大小姐的话,确有此事,”她只能顺着话头回答,“‘凤穿牡丹’是贡品纹样,寻常人家的确是用不得的。”
云微月点了点头,她指着手中的锦缎,脸上露出了一丝困惑。
“可我怎么瞧着,这匹锦缎上的花纹,倒有几分像是凤凰呢,”她用一种天真烂漫的语气说道,“方妈妈您是针线房的老人,您帮我瞧瞧,这到底是不是‘凤穿牡丹’啊?”
方妈妈的心猛地一沉,她连忙凑上前仔细查看。
这匹锦缎上的花纹繁复华丽,绣的是百鸟朝凰图,其中一只领头的飞鸟确实绣得极为神似凤凰。
“大小姐您看错了,”方妈妈的额上渗出了一丝冷汗,她连忙解释道,“这绣的是孔雀,不是凤凰,您看这尾羽就知道了。”
她这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因为那华丽的尾羽,分明就是凤凰的特征。
云微月却像是没听出来一样,她固执地摇了摇头。
“不对,我瞧着就是凤凰,”她一脸认真地说道,低配细狗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我听父亲说过,私用贡品纹样,那可是大不敬之罪,要是被御史知道了,可是要弹劾父亲的。”
她说着,脸上露出了害怕的神色,“这可怎么办呀,母亲也是一时疏忽,才拿错了料子,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连累了父亲的前程啊。”
她这番话,句句都在为柳氏开脱,却又字字都将事情引向了“私用贡品”这条滔天大罪上。
方妈妈的脸色己经变得惨白,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匹布料,竟会被这个嫡小姐解读出这么可怕的后果。
私用贡品,这罪名要是坐实了,别说是她一个下人,就是柳氏这个当家主母,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到时候丞相怪罪下来,她这个经手人,定然是第一个被推出去顶罪的。
“大小-姐……您……您千万别这么想,”方妈妈的声音都开始发颤了,“这真的不是凤凰,就是一只画得比较像的孔雀罢了。”
“是吗?”云微月歪着头,她用一种极其无辜的眼神看着方妈妈,“可我心里还是不踏实。”
她沉吟了片刻,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这样吧,”她对杏儿说道,“杏儿,你把这匹锦缎抱上,我们现在就去找父亲,让父亲亲自看一看,这到底是不是凤凰。”
她说着,就作势要从床上下来。
“万万不可啊!”方妈妈被她这个举动吓得魂飞魄散,她“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她一把抱住云微月的腿,哭着哀求道,“大小-姐,您就饶了老奴吧!这事要是闹到老爷那里去,老奴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眼前的这位嫡小姐,根本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草包。
她这是在用这种“无知”的方式,逼着自己承认这匹布有问题。
可是她又不能承认布料上有花粉,因为那是谋害主子的死罪。
两相比较之下,她只能选择承认自己拿错了布料。
“大小姐,是老奴的错!是老奴老眼昏花,从库房里拿错了料子!”方妈妈声泪俱下地哭喊道,“这匹布确实是贡品,是老奴一时糊涂,求大小姐看在老奴伺候多年的份上,就饶了老奴这一次吧!”
她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试图用自己的“失误”来保全柳氏。
云微月看着她这副表演,心中冷笑不止。
“原来真的是贡品啊,”她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又换上了一副后怕的神色,“幸亏我多问了一句,不然可就闯下大祸了。”
她低下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方妈妈,语气里带着一丝宽慰。
“妈妈快起来吧,”她温和地说道,“既然是你不小心拿错了,那也不是什么大事,换回来就是了。”
方妈妈闻言,如蒙大赦,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不住地道谢。
“只是……”云微月的话锋一转,她的目光落在那匹华丽的锦缎上,眼神里带着一丝喜爱与不舍。
“这料子虽然不能做被褥,但看着实在是喜欢,”她有些惋惜地说道,“方妈妈,不如你帮我剪下一块来,就当是给我做个荷包吧,这么一小块,想来应该没什么大碍。”
方妈妈的心又悬了起来,她哪里敢让云微月留下这带毒的东西。
“大小姐,这……这可使不得啊,”她连忙劝阻道,“贡品就是贡品,一丝一毫也沾不得的。”
“这样啊……”云微月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那真是太可惜了。”
她想了想,然后又展颜一笑,“既然如此,那这匹料子就赏给你吧,方妈妈。你针线活这么好,拿回去给自己做件新衣裳,也算是不枉费了这块好料子。”
此言一出,方妈妈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要难看。
让她把这匹带毒的锦缎穿在身上?那不是要了她的老命吗!
“不不不!老奴不敢!老奴万万不敢!”她吓得连连摆手,身体不住地向后退去。
云微月看着她那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怎么?是嫌我赏的东西不好吗?”她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是不是!”方妈妈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是……是老奴身份卑贱,实在是用不起这么金贵的东西!”
“无妨,”云微月却是不依不饶,“我准你用了,父亲那里若问起来,我自会一力承担。”
她对杏儿使了个眼色,杏儿立刻会意,她拿起剪刀,“咔嚓”一声,就从那匹锦缎上剪下了一大块,足足有做一件上衣的料子。
杏儿将那块布料塞到方妈妈怀里,笑着说道,“方妈妈,这可是我们大小姐的一片心意,您可千万别推辞啊。”
方妈妈抱着那块柔软却致命的布料,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她知道,这是大小姐对她的警告。
她若是敢不收,那就是心中有鬼,当场就会被拆穿。
她若是收了,这东西拿回去,就像是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
“多……多谢大小姐赏赐……”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好了,你回去吧,”云微月挥了挥手,“记得,再给我挑一匹花色简单些的料子送来,可千万别再拿错了。”
方妈妈如蒙大赦,她抱着那块布料,失魂落魄地退了出去。
看着她那副丢了魂的模样,杏儿终于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她现在对自己这位小姐,己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不费一兵一卒,不动一丝声色,就又一次化解了夫人的毒计。
而且还让对方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
这等手段,实在是高明。
云微月看着方妈妈离去的方向,眼神渐渐变得幽深。
柳氏,你的招数,我己经领教完了。
接下来,就该轮到我出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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