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冰冷坚硬的假镯子，像一块寒铁烙印在吴婆子的脸颊上，让她浑身上下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苏倾离的指尖虽然纤细，却蕴含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让她连一丝挣扎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吴婆子的眼珠子惊恐地转动着，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王……王妃殿下……老奴……老奴不知啊！”
她还在做着最后的抵赖，试图用装傻充愣来蒙混过关。
“老奴们只是奉命看守这库房，里面的东西，别说是碰，就是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啊！”
“这镯子从库房里取出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至于真的去了哪里，老奴们是真的不知道啊！”
她的话音刚落，一旁的李婆子也连忙附和起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是啊，王妃殿下，给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动这里面的东西，尤其是前皇后御赐的珍宝啊！”
她们二人一唱一和，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仿佛真的是两个忠心耿耿、毫不知情的看门人。
“不知道？”
苏倾离轻轻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
她松开了手，任由那只假镯子“当啷”一声掉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脆响。
苏倾离缓缓站首了身体，目光却没有再看她们，而是转向了那盆清澈的井水。
“周嬷嬷，秦嬷嬷，你们说，一个人在撒谎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考校身边的两个老人。
周嬷嬷沉吟了片刻，恭敬地回答道：“回王妃殿下的话，老奴以为，撒谎之人，大多眼神闪烁，言辞躲闪，不敢与人对视。”
“没错。”
苏倾离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地转过身，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一般，精准地落在了吴婆子的脸上。
“就在刚才，吴婆子你说你‘不知道’的时候，你的眼球，下意识地朝左下方瞟了一下。”
“在我的家乡，有种说法，人的大脑在回忆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时，眼球会习惯性地朝右上方看。”
“而当大脑在编造谎言，构建虚假场景的时候，眼球，则会习惯性地朝左下方看。”
苏傾离的声音很平静，却像是一道道惊雷，在吴婆子和李婆子的心中炸响。
她们惊骇欲绝地看着苏倾离，完全无法理解，这位大小姐怎么会知道这些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如此诡异的门道。
“当然，或许这只是巧合。”
苏倾离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那么我们再来看下一个。”
她的目光转向了李婆子。
“李婆子，你刚才附和她的时候，喉结上下滑动了两次，这是一个典型的、因为紧张而做出吞咽口水的动作。”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话，心中坦荡，又何必如此紧张呢？”
苏倾离每说一句，两个婆子的脸色就更白一分，那副模样，仿佛是白日里见了鬼一般。
“看来，你们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苏倾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
“也罢，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本王妃，就只好成全你们了。”
她转过身，对着周嬷嬷淡淡地吩咐道：“周嬷嬷，劳烦您亲自跑一趟，去把这两位嬷嬷的家人，都‘请’到府里来做客。”
“我记得，吴婆子的独子，好像是在城南的粮油铺里当伙计吧？”
“还有李婆子，你那个刚满十六岁、长得水灵灵的女儿，前些日子，是不是刚许配给了东城兵马司副指挥的侄子？”
苏倾离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是一柄柄淬了剧毒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两个婆子内心最柔软、最恐惧的地方。
她们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却不能不在乎自己家人的安危。
“不！不要！”
吴婆子和李婆子几乎是同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彻底崩溃了。
她们连滚带爬地扑到苏倾离的脚下，一边疯狂地磕头，一边涕泪横流地求饶。
“王妃殿下饶命啊！老奴说，老奴什么都说！”
“求王妃殿下高抬贵手，放过我们的家人吧，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苏倾离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这两个彻底丧失了斗志的奴才，眼神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这个道理，她前世用一条性命和腹中孩儿的鲜血，才深刻地领悟到。
“现在肯说了？”
她的声音依旧冰冷。
“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是夫人！是柳夫人！”
这一次，是心理防线早己崩溃的李婆子抢先开了口。
她像是要将所有的恐惧都发泄出来一般，竹筒倒豆子似地将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这对真的血玉镯子，早在五年前，就被夫人给拿走了！”
“夫人说……说大小姐您是个没福气的，配不上这么好的东西，与其放在库房里发霉，不如拿出来给二小姐当嫁妆！”
“所以……所以那对真的镯子，现在就在二小姐苏云瑶的私库里！”
“这个假的，是夫人特意找人仿制的，就是为了应付查点，堵住悠悠众口！”
李婆子说完，吴婆子也连忙补充道：“王妃殿下，李家的说的句句属实啊！我们两个也只是奉命行事，若是敢有半句不从，夫人她……她会打死我们的啊！”
真相，终于被揭开了。
柳氏和苏云瑶，这对蛇蝎心肠的母女，不仅谋害她的性命，更是从多年前开始，就在有计划地侵占、转移她母亲的嫁妆。
这对御赐的镯子，只是冰山一角。
可想而知，这满满一库房的东西，如今还剩下多少是真的。
周嬷嬷和秦嬷嬷听得是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满是震惊与愤怒。
她们怎么也想不到，柳氏的胆子竟然大到这种地步，连前皇后御赐之物都敢私自侵吞，这要是传出去，可是要被砍头的大罪。
苏倾离的脸上，反而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很好，非常好。
柳氏和苏云瑶，你们又亲手送了一份大礼到我的手上。
“把她们两个，给我绑起来，嘴堵上，先关到柴房里去，派人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探视。”
苏倾离冷冷地吩咐道。
她现在还不能杀了这两个人，她们是重要的人证，将来在清算柳氏母女罪行的时候，会有大用场。
秦嬷嬷立刻应声，从旁边的箱笼上扯下两块防尘布，粗鲁地塞进了两个婆子的嘴里，然后用绳子将她们捆了个结结实实，拖了出去。
库房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苏倾离缓缓地弯下腰，捡起了地上那只冰冷的、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泛着贼光的假镯子。
她看着这只赝品，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危险的弧度。
她转过身，将那本嫁妆册子交到了周嬷嬷的手中。
“周嬷嬷，接下来，恐怕要辛苦您了。”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从现在开始，把这库房里的每一件东西，都给我仔仔细细地，一件一件地，全部清点出来。”
“凡是与册子上对不上的，无论是被调了包，还是凭空消失了的，都给我用朱笔，一笔一笔记下来。”
“我倒要看看，这些年，我的好姨娘和好妹妹，到底从我母亲的嫁妆里，‘借’走了多少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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