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離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语，如同一道九天玄雷，狠狠地劈在了苏言的头顶，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那双刚刚才因为大仇得报的希望而重新燃起光芒的星眸，此刻却因为极致的震惊与恐惧，而猛地收缩成了两个危险的针尖。
“你……你说什么？”
苏言的声音，因为过度的惊骇而变得有些扭曲，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要……你要亲自去见九幽王？”
“你疯了吗！”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苏倾離那略显单薄的肩膀，因为情绪激动，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捏碎。
“妹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不解，以及一种深深的、发自骨髓的恐惧。
“九幽王凤诀是什么人？那是大炎王朝的战神，也是人人畏惧的活阎王！”
“三年前，他为了救驾，身中西域奇毒，双腿残废，从此性情大变，暴戾嗜血，喜怒无常，死在他手上的下人，据说连坑都填满了几个！”
“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然要独自一人，通过什么劳什子的密道，去见这样一个随时可能会发狂杀人的怪物？”
“你这是去见他吗？你这分明就是去送死！”
苏言越说越激动，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甚至都泛起了一丝疯狂的红色。
“更何况，你刚才不是还说，那些刺客，很可能就和这个什么‘幽冥阁’有关系吗？”
“你又怎么能确定，这个所谓的‘幽冥阁’，就和九幽王没有关系？”
“万一……万一这一切，从头到尾，就是他九幽王布下的一个局呢？”
“他先是派人来刺杀你，失手之后，再故意留下线索，引你这个‘神医嫡女’主动上钩，好将你骗到他的地盘，到时候，你是生是死，还不是全凭他一句话？”
“妹妹，你不能去！哥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的！”
苏言的态度，是那么的坚决，那么的不容置喙，他那双紧紧抓住苏倾離肩膀的大手，就像是一对铁钳，宣示着他绝不退让的决心。
面对兄长这几乎要失控的暴怒，苏倾離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畏惧。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任由他发泄着心中的恐惧与担忧。
首到他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呼吸也渐渐变得不再那么急促，她才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覆在了兄长那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的手背上。
她的手，很凉，却带着一股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哥。”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一股清泉，瞬间就浇熄了苏言心中那大部分的滔天怒火。
“我知道，你在担心我。”
“我也知道，你说的这些，都有可能发生。”
苏言看着她那双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清澈、格外冷静的眼眸，到了嘴边的、更加激烈的话语，竟是莫名其妙地，说不出口了。
“但是，哥，你有没有想过另一个问题？”
苏傾離不疾不徐地，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如果，派来刺杀我的，真的是九幽王的人。”
“那么，以他麾下那些身经百战的精锐，以‘幽冥阁’那从未失手的赫赫威名，你觉得，就凭我这点上不得台面的三脚猫功夫，真的能从他们的手中，活下来吗？”
“他们又为什么，要用漏洞百出的军用制式弩箭，又为什么，要留下一个足以暴露他们身份的‘幽冥阁’刺青？”
“最重要的是，他们为什么，要留下一个活口？”
苏傾離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层一层地，剖开了这个看似简单的刺杀案背后，那层层叠叠的、复杂的迷雾。
苏言愣住了。
是啊，这一切，都太巧合了，也太……粗糙了。
这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专业的杀手组织，会犯下的低级错误。
这反而更像是……有人在故意，将他们的视线，引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所以，这里面，就只有两种可能。”
苏傾離看着兄长那张渐渐陷入沉思的脸，继续引导着他的思路。
“第一种可能，就是你所说的，这一切都是九幽王布下的一个局，他故意示弱，引我上钩，其心可诛。”
“而第二种可能……”
苏傾離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极其锐利的精光。
“那就是，有人，在冒充‘幽冥阁’，在栽赃陷害九幽王。”
“而这个栽赃陷害他的人，不仅想要我的命，更想要的，是挑起我们丞相府，与九幽王府之间的，不死不休的争斗。”
“到时候，无论是我死了，还是我们与九幽王反目成仇，对他而言，都是一个稳赚不赔的结局。”
“而这个，能从中获得最大利益的人，除了我们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你觉得，还能有谁？”
苏言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发现，自己的思路，完全被妹妹给带着走了。
而他，竟然还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可是……可是就算是这样，你也用不着亲自去见他啊！”
苏言还是不放心。
“这件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可以暗中调查，总有办法，能弄清楚真相的！”
“暗中调查？”
苏傾離的唇边，勾起了一抹苦涩的弧度。
“哥，你太天真了。”
“我们现在，就像是两个被蒙住了眼睛，绑住了手脚的棋子，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随意地摆弄着。”
“我们不知道谁是敌人，更不知道谁是朋友。”
“我们所有的信息，都来自于别人的‘给予’，我们所有的判断，都建立在敌人的‘圈套’之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所谓的‘暗中调查’，又能查出些什么来呢？”
“查出来的，恐怕也只是别人，想让我们看到的‘真相’罢了。”
苏傾離的话，让苏言彻底沉默了。
“所以，我必须去。”
苏傾離的眼神，变得无比的坚定。
“我必须亲自去见他，去见那个传闻中的‘活阎王’。”
“我要亲眼看看，他到底是人是鬼。”
“我要亲自去问他，昨夜的刺客，到底与他，有没有关系。”
“我要去试探他，在这场波诡云谲的夺嫡之争中，他到底是敌是友。”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从这片迷雾之中，撕开一道口子。”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从一颗被动的棋子，变成一个，可以主动落子的执棋人！”
她看着兄长，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燃烧着两簇足以让星辰都为之黯淡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哥，你放心。”
她缓缓地，从兄长那因为震惊而微微松开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肩膀。
然后，她从怀中，取出了那个早己被她重新装满了“毁容散”的白玉瓷瓶。
“我，苏傾離，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我既然敢去，就自然有，能让他不敢动我分毫的，保命的底牌。”
“他若以礼相待，我便以诚相交。”
“可他若真的心怀不轨……”
苏傾離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令人心悸的、疯狂的狠戾。
“那我也定会让他，尝一尝，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苏言看着她手中那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小瓷瓶，再看看她那张写满了自信与决绝的脸，心中那股强烈的不安与反对，竟是在不知不觉间，被一种更加强烈的、名为“信任”的情绪，给渐渐地取代了。
他知道，他拦不住她。
也或许，他根本，就不应该去拦她。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她的身后，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
“好。”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苏言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我陪你一起去。”
“不，你不能去。”
苏傾離想也不想，便立刻拒绝了。
“哥，你需要留在府里，替我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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