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头滚落在脚边，发出沉闷的响声。
陆岩却像被施了定身法，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猛地缩回手，仿佛那半块金属片是烧红的烙铁。
幻觉？
极度饥饿产生的幻听？
他死死盯着那玩意儿，锈迹斑斑，边缘参差不齐，除了那个“帝”字有点怪异，怎么看都是个废品。
可刚才那声音，太清晰了。
不是来自外界，是首接在他脑子里响起的！
苍老，疲惫，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味，还有那种“香火稀薄”的用词……
陆岩的后脊梁窜起一股寒意。
这比面对十只辐射蟑螂还让他头皮发麻。
他在这见鬼的世道活了二十多年，见过人吃人，见过变异怪物，甚至见过一些自称觉醒了的“异能者”玩火球放电。
可从来没遇到过……闹鬼的工作证。
不，不可能是鬼。
鬼要香火干什么？
那声音提到“香火”……
一个荒谬到极点的念头，像藤蔓一样从心底滋生出来，缠绕住他的心脏。
玉帝？
神话故事里，天庭的CEO，接受万民香火供奉。
难道……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陆岩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这荒诞的想法驱逐出去。
神仙？
如果这世界真有神仙，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核战爆发的时候，神仙在哪？
他父母和无数人哀嚎着在辐射中腐烂的时候，神仙又在哪？
他更愿意相信，这是某种未知的辐射变异，或者……是自己真的快饿疯了。
对，饿出幻觉了。
他弯腰，想去捡起那个罐头。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就算真要闹鬼，也得当个饱死鬼。
可他的手指尖还没碰到罐头，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幽幽地响了起来，这次似乎更清晰了一点，带着点探究的意味：
“小友……身具微薄灵机，竟能触朕真灵……此界，灵气枯竭若此，污浊不堪，实乃……末法之末。”
“朕……昊天，……呃，暂且称玉帝吧，沉眠万载，如今……算是被你唤醒了。”
陆岩的手僵在半空。
第二次了！
不是幻觉！
那声音自称“朕”，还提到了“昊天”、“玉帝”、“灵气”、“末法”这些词。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打着他二十多年建立起的、基于残酷现实的认知体系。
他艰难地抬起头，环顾西周。
破败的公交车壳子，透过裂缝看到的灰黄色天空，空气中弥漫的辐射尘味道。
一切都真实得残酷。
那么，脑子里的声音，也是真实的？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陆岩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
他不敢大声，怕引来什么不该来的注意。
“东西？”那声音似乎有些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虎落平阳的无奈，“朕乃三界之主，统御万天……罢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声音顿了顿，似乎也在感知外界，语气变得更加沉重：“此方天地，竟凋敝至此……连天道法则都残破不全……小友，你是此界生灵？”
陆岩没有回答，他的心很乱。
信息量太大，冲击太强。
他需要冷静。
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辐射尘的空气刺痛了他的肺，却也让他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点。
不管这声音是什么，它似乎……受困于这金属片里？
而且，它很虚弱。
“香火稀薄”，这是它自己说的。
陆岩的生存本能开始压过惊骇，大脑飞速分析起来。
如果这真是传说中的玉帝，哪怕只剩一缕残魂，是不是也意味着……力量？
在废土，力量就是食物，就是水，就是活下去的资本！
他舔了舔更干的嘴唇，尝试着在脑子里回应：“是，我是这里的……幸存者。你说香火，那是什么？怎么给你？”
他没有轻易承诺，而是先问代价。
这是废土的铁律。
“香火，乃信仰愿力，众生念力之凝聚……”玉帝的声音解释着，随即又叹了口气，“然此界，生灵涂炭，信仰断绝……寻常香火，怕是难寻了。”
“不过……”声音话锋一转，带着一丝试探，“万物皆蕴能量。纯净之水，草木精华，乃至……你手中那罐血肉之食中蕴含的生机，或可替代一二。”
陆岩的目光，瞬间落在了脚边的牛肉罐头上。
图穷匕见了。
绕了半天，还是打他这救命口粮的主意！
一股极强的警惕心涌上心头。
这玩意儿，会不会是某种更高级的变异体，或者精神感应类的怪物，伪装成“神仙”来骗吃骗喝？
废土上诡异的东西太多了，由不得他不小心。
“你想要这个罐头？”陆岩的声音冷了下来。
“非是索要，乃是……交易。”玉帝的声音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戒备，调整了策略，带上了一丝蛊惑，“朕虽神力万不存一，但眼力阅历犹在。阵法、炼丹、炼器、乃至趋吉避凶之小道……或可助小友，在此艰难时世，多一线生机。”
交易。
这个词，陆岩懂。
他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罐头，又看了看那半块金属片。
风险极大。
可能是个骗局，赔了罐头又折兵。
但万一……万一真的是机缘呢？
这世道，按部就班地捡垃圾，迟早饿死或者被怪物吃掉。
搏一把？
他想起刚才躲避蟑螂时的惊险，想起之前饿得啃辐射地衣的滋味。
妈的，赌了！
他捡起罐头，又找出一个相对干净点的瓶盖。
小心翼翼地用匕首撬开罐头的一个小口，浓郁肉香瞬间弥漫开来，让他的胃部一阵痉挛。
他强忍着立刻吞下去的欲望，将少量肉汁倒在瓶盖里，大概也就一口的量。
这是他所能承受的，最大的试错成本。
“怎么给你？”他对着金属片说。
“置于牌……置于此物之上即可。”玉帝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陆岩将盛着肉汁的瓶盖，轻轻放在那半块工作证上。
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屏住了呼吸。
那粘稠的、散发着油脂光泽的肉汁，接触到锈蚀的金属表面，竟然像滴在烧热的铁板上一样，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少、消失！
不是蒸发，更像是……被吸收了！
几秒钟后，瓶盖底部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放过。
而那块金属片，表面似乎……光泽了一点点？也许是心理作用。
同时，陆岩脑子里响起一声满足的、极其轻微的叹息：
“呼……虽是浊物，聊胜于无。”
紧接着，没等陆岩追问“交易”的内容，那声音便快速说道：“小友，东南方向，三里外，有微弱金铁灵气波动，或对你有用……朕需凝神消化片刻……”
说完，声音便彻底沉寂下去。
无论陆岩再怎么在心里呼喊，都没有任何回应。
公交车壳子里，只剩下陆岩粗重的呼吸声，和手里罐头散发出的肉香。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瓶盖，又看看那块恢复了死寂的金属片。
东南方向，三里外？
金铁灵气？是指金属物品吗？
这算是……预付的报酬？
陆岩的心情极其复杂。
他可能用一口救命的肉汁，换来了一个天大的机缘。
也可能，只是喂饱了一个寄生在废铁里的骗子。
他拿起剩下的罐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狠狠挖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
冰冷的油脂和扎实的肉纤维在口中化开，带来久违的满足感。
一边咀嚼，他一边将那半块“玉帝工作证”紧紧攥在手心。
冰凉的触感，此刻却仿佛有些烫手。
不管那是什么，它己经缠上自己了。
甩是甩不掉了。
那么，就得想办法，从这诡异的“交易”里，榨出最大的价值。
他三两口将罐头肉吞下肚，连油渍都舔得干干净净。
然后，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投向东南方向。
三里外。
就去看看。
看看这位“三界之主”，到底能给他带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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