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暗室微光
“三号码头B区仓库”这个由林晚“偶然”提示、最终被确认的方向，在梅机关内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虽然电文的完整内容尚未完全破译，但精准的位置信息足以让特务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过去。连夜布置的监控网悄无声息地撒开，只等“夜莺”现身。
然而，这一切表面的忙碌与林晚无关。她依旧是那个按时上班、埋头文件的文员，仿佛前一日在破译中的“灵光一现”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的弦绷得有多紧。
她不确定明楼是否会将她“巧合”般的提示与那本密码本联系起来。这种不确定性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她在每一次阿诚出现时，都屏息凝神。
次日下午，阿诚来了，手里拿着的不只是文件，还有一个牛皮纸包裹的、书本大小的方正物件。
“白小姐。”阿诚将文件和包裹一同放在她桌上，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明长官吩咐，这些旧书刊给你，说是对你‘拓宽思路’有帮助。”
旧书刊？林晚的心微微一紧。她道谢接过，等阿诚离开后，才小心地打开包裹。
里面确实是几本过期的外文工程类杂志和一本厚厚的、封面是深蓝色的德文旧书，书名叫《近代无线电信号衰减原理与实例分析》。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书名上，瞳孔骤然收缩。
无线电信号衰减……这绝不是随意挑选的“拓宽思路”的读物。这分明是对她昨天那句“废弃频率记录”和“古老校验码”借口的、一种心照不宣的回应！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她能破译那份电文，至少是部分破译。他没有点破，没有追问，而是用这种方式，既承认了她的能力，也警告她——她的那些小把戏，在他眼里洞若观火。
这是一种无声的、居高临下的敲打。
林晚感到一阵寒意，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奇异的、被认可的悸动。他默认了她的“越界”，甚至为她提供了更专业的“掩护”。这意味着，她之前的赌博，似乎……赌对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拿起那本德文旧书，翻开封皮。书页泛黄，带着陈旧的墨香。她随手翻了几页，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技术论述和图表，看起来确实是一本正经的学术著作。
然而，当她翻到书中间靠后部分，讲解“特定地形对短波信号传输的影响”的章节时，她的指尖触到了一页纸张微妙的厚度差异。她不动声色地捻了捻，发现其中一页似乎被某种极薄的胶水轻微粘合过。
她的心跳再次加速。环顾西周，无人注意。她拿起桌上用来拆信的小裁纸刀，用最轻柔的力道，沿着书页边缘小心翼翼地划开。
被粘合的书页分开了，中间赫然夹着一张对折的、质地优良的白色卡片。
她展开卡片，上面没有文字，只有用极细的钢笔绘制的、一幅简洁到近乎抽象的地图——三号码头B区仓库的内部结构草图！图上用红笔清晰地标注出了几个重点监控位置、可能的视线盲区，以及一条用虚线表示的、不易察觉的备用撤离路径。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说明。
林晚拿着这张卡片，手微微颤抖。
这不是命令，不是情报，这是一份……礼物。一份来自黑暗深处的、无声的庇护。
他将最关键的战场地图，用这种极其隐秘的方式，交给了她。他是在告诉她，他预见了码头的行动可能出现的变故？还是在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一个在关键时刻，或许能自救，甚至……能做点别的什么的机会？
他到底想让她做什么？
林晚将卡片上的每一个细节牢牢刻印在脑海里，然后走到房间角落的脸盆旁，划燃一根火柴，将卡片点燃，看着它蜷缩、变黑，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溶于水中。
她回到座位，拿起那本《近代无线电信号衰减原理与实例分析》，开始认真地阅读起来，仿佛只是一位好学的工作人员在钻研业务资料。
她的外表平静无波，内心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明楼此举，彻底颠覆了他们之间此前那种纯粹的、冰冷的利用关系。他给予了她前所未有的信任和……一种近乎同伴的关照。这非但没有让她感到安心，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前方道路的凶险。他预感到码头行动可能不会顺利，甚至可能是一个陷阱。
他将地图给她，是希望她能在混乱中自保？还是暗示她，在必要时，可以依照地图做些什么？
她无从揣度他那深海般的心思。
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仅仅是被摆布的棋子。她手中，握住了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主动权。
而这主动权的代价，可能是下一次更加致命的考验。
窗外，天色渐晚，城市的轮廓在暮色中模糊。三号码头方向，无形的网正在收紧，风暴即将来临。
林晚合上手中的德文书，指尖在冰冷的封面上轻轻。
明长官，你给的这片微光，究竟是想照亮我的生路，还是想看清，我这只狐狸，最终会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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