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渔火
冰冷，无休止的冰冷和摇晃。
林晚的意识在黑暗的深渊边缘浮沉。喉咙里灌满了咸涩的海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和肋骨的抗议。伤口在盐分的浸泡下，如同被无数细小的火焰持续灼烧。她几乎用尽了所有意志，才勉强让自己不沉入彻底的昏迷。
阿妮塔的情况似乎稍好一些，她时不时会用冰冷的手拍打林晚的脸颊，发出模糊的音节，试图让她保持清醒。
不知在海上漂泊了多久，风浪似乎终于疲倦，变得温顺了些。铅灰色的天空下，雨停了，但浓雾开始弥漫，将天地间染成一片混沌的灰白。饥饿、干渴和寒冷，如同三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她们所剩无几的生机。
就在林晚觉得意识即将彻底涣散时，阿妮塔猛地用力摇晃她，指向迷雾中的一个方向。
一点微弱的光。
那光芒在浓雾中忽隐忽现，橘黄色，稳定，不像磷火，更像是……灯火？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们用尽最后力气，用手臂划动冰冷的海水，朝着那点微光的方向挪动救生筏。每一下动作都耗费着巨大的能量，带来一阵阵眩晕。
随着距离拉近，那光点逐渐清晰，并分裂成更多光点。轮廓也显现出来——是一艘船！一艘不算大，点着风灯的木制渔船！它静静地泊在雾中，像是专程在此等待。
“救……命……”阿妮塔用嘶哑的声音呼喊，声音微弱得几乎被海浪声掩盖。
渔船上有了动静。几个人影出现在船舷边，朝着她们张望。很快，有人放下了小舢板，划了过来。
当舢板靠近，几双粗糙有力的手将几乎虚脱的林晚和阿妮塔拖了上去时，林晚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和昏沉。
她们被带上了渔船。船身随着波浪轻轻摇晃，空气中弥漫着鱼腥、烟火和汗液混合的味道。几个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的渔民围着她们，眼神里有好奇，有警惕，但似乎并无明显的恶意。
一个看起来是头领的老船夫，递过来两个粗陶碗，里面是温热的、带着腥味的鱼汤。
“喝吧，暖身子。”老船夫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闽地口音。
林晚和阿妮塔也顾不得许多，接过碗，小口却急切地吞咽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驱散了一些寒意，也让僵硬的西肢恢复了些许知觉。
“谢谢……”林晚哑声道谢，目光迅速而隐蔽地扫视着船舱。很普通的渔船陈设，渔网、缆绳、水桶……看不出什么特别。
“你们是‘新亚洲号’上的人？”老船夫蹲在她们面前，掏出旱烟袋，慢悠悠地填着烟丝。
林晚心中警铃微作。他怎么会知道“新亚洲号”？这场风暴中失事的船只，应该不止一艘。
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脸上挤出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茫然：“是……船沉了，就我们两个侥幸……”
“哦。”老船夫点燃烟袋，吸了一口，烟雾模糊了他布满皱纹的脸，“运气不错。这片海域，最近不太平。”
他不再多问，只是默默地抽烟。其他渔民也各自散开，或修补渔网，或整理绳索，但林晚能感觉到，总有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她们身上。
这种过分的“平静”和“恰好”的出现，让她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科斯塔、“银狐”、竹下……任何一方都可能在海上有眼线。这艘渔船，是纯粹的巧合，还是另一个精心安排的环节？
她悄悄碰了碰贴身藏着的电台部件和那张纸条，它们的存在让她稍感安心，也提醒着她所处的险境。
阿妮塔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她靠在舱壁上，闭着眼睛，但林晚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正无声地蜷缩，像是在积蓄力量。
渔船没有立即返航，而是在雾中缓慢地航行着，仿佛在等待什么。
过了许久，老船夫磕了磕烟袋，站起身，对林晚说道：“姑娘，海上风浪大，你们身子弱，到底舱去歇着吧，暖和点。等雾散了，就送你们上岸。”
他的语气很平和，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
两个年轻的渔民上前，示意她们跟着下去。
底舱比上面更加昏暗潮湿，堆满了杂物，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提供照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浓的、类似药材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异味道。
当底舱的木板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合拢时，林晚和阿妮塔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这绝不是一艘普通的渔船。
林晚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观察底舱。角落里的几个木箱，虽然盖着帆布，但边缘露出的标识，与她之前在“新亚洲号”第三货舱见过的、用于包装“特种医疗设备”的箱子极为相似！
她的心沉了下去。
才出狼窝，又入虎穴。这艘“救命”的渔船，很可能就是“银狐”网络用于接应“樱花计划”物资的其中一环！她们是自投罗网。
阿妮塔显然也意识到了，她无声地移动到门边，耳朵贴在木板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林晚则快速思考着对策。硬闯？她们体力不支，对方人多势众，毫无胜算。假装不知？等上岸后被移交，更是死路一条。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电台部件上。或许……这是唯一的机会。在海上，如果能发出信号……
她示意阿妮塔注意警戒，然后迅速取出电台部件。幸运的是，它被油纸包裹得很好，似乎没有进水。但如何在没有电源、没有天线的情况下发出信号？
她的目光在杂乱的底舱中搜寻，最终落在那盏油灯和几段散落的铜线上。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异想天开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林晚立刻将电台部件藏好，和阿妮塔一起靠在杂物堆上，装作疲惫不堪的样子。
门被推开，老船夫站在门口，脸上己没了之前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明的审视。
“两位，”他缓缓开口，手里把玩着一枚熟悉的、雕刻着白鹤的铜牌，“我们老板，想请你们去做客。”
他身后的阴影里，站着几个持枪的壮汉。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依旧维持着虚弱的困惑：“老板？我们……我们不认识什么老板……”
老船夫笑了笑，那笑容在跳动的油灯光下显得有几分诡异。
“没关系。”他说，“他认识你们，就够了。尤其是……你，林晚小姐。”
名字被点出的瞬间，林晚知道，伪装己毫无意义。
她们落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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