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独对“恩荣”
赏赐入库的喧嚣过后，睿亲王府陷入了一种更为诡异的寂静。那寂静并非空无，而是充满了无数双窥探的眼睛和压抑的窃窃私语，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
小玉儿回到了自己的院落，其木格小心翼翼地关上门，仿佛要将外面所有的目光与猜测都隔绝开来。可那沉重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空气，早己无孔不入。
“福晋……”其木格声音发颤，看着那些被暂时堆放在外间、依旧散发着夺目光芒的锦盒与东珠，“这些东西……该如何处置？”
小玉儿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枯寂的枝桠，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赏赐，像一团团灼热的火炭，不仅烫伤了多尔衮的尊严，也将她架在了熊熊烈焰之上。
“登记造册，锁进私库最深处，非我命令，任何人不得动用。”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她不能穿戴，不能使用，甚至不能变现这些来自皇太极的“心意”。任何一丝流露在外的痕迹，都会成为坐实流言的证据，成为刺向多尔衮，也刺向她自己的利刃。
“可是……”其木格欲言又止，脸上写满了担忧，“府里上下都看着呢，王爷那边……”
“王爷如何想，己非我能左右。”小玉儿打断她，转过身，目光清冷如雪，“其木格，从今日起，闭门谢客，非必要不出院门。府中一切事务，暂由管家料理，若有决断不了之事……让他首接去请示王爷。”
她要彻底将自己边缘化，从这个令人窒息的政治与情感漩涡中抽身而出。皇太极的“恩宠”是一道枷锁，多尔衮的愤怒是一座冰山，她被困在中间，动弹不得，唯有后退，再后退，退到无人关注的角落，或许才能求得一丝喘息。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午后，宫里竟又来了人，这次是两位面容肃穆的嬷嬷，自称奉了皇上口谕，前来“探望”福晋，并“指点”福晋一些宫中礼仪规矩。
其木格气得脸色发白，这哪里是探望，分明是监视，是进一步的施压和掌控！
小玉儿端坐于主位之上，看着面前两位眼神精明、举止刻板的嬷嬷，心中一片冰凉。皇太极这是不给她任何退缩的余地，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皇太极“惦记”的人，即便是在睿亲王府内，也依旧在他的掌控之下。
“有劳两位嬷嬷。”小玉儿微微颔首，语气疏离而客套，“只是本宫身子不适，需要静养，恐怕无法日日聆听教诲。若皇上问起，便说睿亲王福晋感念圣恩，定当于府中谨言慎行，不负皇上期许。”
她的话，软中带硬，既没有完全拒绝，也没有欣然接受，只是划下了一条界限——这里是睿亲王府，她依旧是这里的女主人。
两位嬷嬷对视一眼，显然没料到这位看似柔弱的福晋如此应对。她们毕竟是宫里的老人，懂得察言观色，见小玉儿态度坚决，且搬出了“睿亲王福晋”的身份，也不敢过于逼迫，只得例行公事般说了几句“皇上关怀”“福晋保重”的场面话，便告退了。
送走宫里的嬷嬷，小玉儿仿佛打了一场硬仗，浑身脱力。她靠在引枕上，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青灰色的阴影。
“福晋，您何苦……”其木格心疼地递上热茶。
“其木格，”小玉儿睁开眼，眸中是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疲惫与清醒，“我们如今，是在刀尖上行走。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皇太极的“恩”是毒药，多尔衮的“冷”是寒冰，她必须在两者之间，找到那条几乎不存在的、能够苟延残喘的缝隙。
她拿起桌上那斛东珠中的一颗，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至心脏。珠子圆润完美，映照出她模糊而憔悴的倒影。
这璀璨夺目的珍宝，于她而言，不过是另一座更加华美、却也更加冰冷的牢笼。
而她，甚至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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