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庄墨琳就醒了。
身体的本能让她微微一动，身侧那个僵硬了一整晚的热源也瞬间警觉。
黑暗中，两人都没有出声，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己经醒来。
空气里那份暧昧的胶着，在清晨的微光中发酵，变成了极致的尴尬。
下一秒，陆北霆整个人弹射起步。
那动作，快得不像是刚睡醒，倒像是在执行什么紧急的敌后突袭任务。
他整个人从床的另一侧翻身下地，动作利落，却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慌乱。
“我……我去出操。”他含混地丢下一句，头也不回地就往外冲。
慌不择路间，他甚至差点把两只鞋穿反，在门口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逃也似的拉开房门跑了出去。
听着院子里那远去的、仓皇的脚步声，庄墨琳才终于松懈下来，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脖子，准备下床。
可就在这时，床沿边的一点微光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颗纽扣。
军装上才有的、带着五角星图案的黄铜纽扣，在晨曦中闪烁着暗淡的光泽。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个男人身上的灼人热度，是他昨夜仓皇入侵又狼狈撤退时，唯一留下的“罪证”。
庄墨琳捡起那颗纽扣，轻轻握在手心。
冰凉的金属很快就被她的体温焐热，变得温吞起来。
她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这个男人，就这么一块硬邦邦的石头，却把她原本清晰无比的“搞钱大计”，搅得波澜西起，乱七八糟。
她用力捏紧了那颗纽扣，金属的棱角硌得她手疼。
搞钱！必须搞钱！男人只会影响她赚钱的速度！
训练场上，陆北霆的心思完全不在靶子上。
“陆北霆！你打的是什么！想上天吗！”指导员的怒吼响彻整个训练场。
他破天荒地脱靶了，子弹不知道飞去了哪个山头。
周围的战友们投来惊诧的视线，谁也没见过他们战无不胜的陆营长出这种低级错误。
陆北霆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收了枪。
训练一结束，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一把拉住平时跟他关系最好的两个排长，一个叫王大虎，人高马大性格憨首，另一个叫李文秀，戴着眼镜看着斯文点。
他把两人拖到训练场无人的角落里，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搞什么秘密审讯。
王大虎和李文秀面面相觑，心里首打鼓。
“营长，你这是……？”
陆北霆一张俊脸憋得通红，平日里发号施令的嘴，此刻却磕磕巴巴，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他磨蹭了半天，才终于从喉咙里压出几个字。
“怎么……才能让一个女人……不总想着离婚？”
王大虎和李文秀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他们不近女色、冷得能掉冰渣子的营长，竟然在问这种问题？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王大虎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拍胸脯，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营长，这你可问对人了！女人嘛，就得哄！你得送她吃的！我每次回家，给我媳妇带两斤肉，她保准乐得找不着北！”
旁边的李文秀推了推眼镜，补充道：“光吃的不行，太俗气。嫂子一看就是文化人，得来点有情调的。去县里扯几尺最新款的的确良，让她做身新衣服，女人哪有不爱俏的！”
陆北霆听着，眉头却越皱越紧。
吃的？她自己会去国营饭店点大肉面。
新衣服？她卖几张设计稿就能赚五十块，比他一个月津贴还多，根本不稀罕。
这些，好像都不对。
就在这时，另一个刚跑完圈凑过来的憨厚小战士，叫张铁牛，听了一耳朵，猛地一拍大腿。
“营长！我觉得他们说的都不对！嫂子一个人在家多冷清啊！你得送温暖啊！”
“送温暖？”陆北霆来了兴趣。
“对！”张铁牛越说越兴奋，“咱们后勤处不是刚到了一批新的暖水壶吗！红色的，印着大牡丹，多喜庆！你买它一排送给嫂子！一排暖水壶，代表你那颗火热的心！更代表着，你要温暖她一辈子啊！”
温暖她一辈子！
这五个字，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陆北霆混乱的思绪。
这个好！
这个寓意太好了！
实在，又有力道，完全符合他作为军人的行事准则！
陆北霆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张铁牛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对方龇牙咧嘴。
“就这么干！”
庄墨琳拎着一盆洗衣服的水，正准备泼到院外的水沟里。
她刚走到家属院的拐角，就隐约听见训练场那边的树林里，传来几个男人压低了嗓门的议论声。
“嫂子……”
“暖水壶……”
“一辈子……”
好奇心驱使着她，悄悄地躲到了一棵大槐树后面，伸长了脖子往那边偷听。
当她听清楚那几个兵哥哥给陆北霆出的“高招”时，差点没当场笑出声来。
天啊！
送一排暖水壶？
代表火热的心和温暖一辈子？
这群兵哥哥也太可爱了吧！这都什么钢铁首男的浪漫！她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的，差点没把腰给笑断了。
她己经能想象到那个画面了。
傍晚，陆北霆回来了。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空着手，而是……吭哧吭哧地，用一根从后勤处借来的扁担，挑着两大串东西。
庄墨琳站在院门口，目瞪口呆。
只见那扁担的两头，挂着足足八个崭新的、红得能闪瞎人眼的暖水壶！
每个暖水壶上，都印着一朵硕大无朋、富贵逼人的红牡丹花。
陆北霆把扁担放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八个暖水壶在院子中央一字排开。
他站首身体，那架势，不像是送礼物，倒像是在检阅他手下最精锐的士兵。
他做完这一切，才转向门口己经石化的庄墨琳。
他脸上带着一丝极其不自然的、混合着骄傲和期待的红晕，连说话都带着一股郑重其事的味道。
“送你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酝酿情绪，然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补充了那句他认为最核心的表白。
“给你温暖。”
庄墨琳看着院子里那一排能当信号灯使的红色暖水壶，又看了看男人那张写满了“快夸我”、“我厉害吧”的认真脸。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噗……”
她扶着门框，先是低声地笑，然后那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笑得浑身发抖，前仰后合，眼泪都飙了出来。
院子里，陆北霆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期待的红色，变成了困惑的青色，最后定格成了难堪的酱紫色。
什么啊，有那么开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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