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服装厂的效率，在钱卫国那不要命的催促下，高得吓人。
不过短短几天，那几款被林雪柔“魔改”过的设计，就变成了实实在在的衣服，火急火燎地铺货到了市里最大的百货大楼。
钱卫国下了血本，首接包下了二楼最显眼的一个专柜。
开售第一天，这里就成了整个百货大楼最“热闹”的地方。
专柜前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但没一个是来买的，全是来看西洋景的。
“我的天爷！这衣服是给人穿的吗？”
一个烫着卷发的大婶，指着一条挂在最中间的裤子，嗓门大得能掀翻屋顶。
那条裤子的两条裤腿上，各有两个巨大的窟窿，边缘还带着刻意撕扯出来的毛边，看上去又破又烂。
“这叫花子来了都得嫌弃吧！谁家好人家的姑娘穿这个出门？”
“还有那个！那个！”另一个眼尖的妇女指向旁边，“那袜子是认真的吗？洞那么大，跟捕鱼的网似的！这穿了跟没穿有啥区别？不知羞耻！”
柜台后，年轻的售货员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她也是第一天见到这些“新潮”货，磕磕巴巴地背着厂里培训的话术。
“大……大姐，这叫……这叫个性！是咱们厂最新的设计，代表了……代表了自由和不羁！”
“自由个屁！”一个大爷在旁边听不下去了，一口浓痰差点吐出来，“我看是发疯！好好的布料做成这个鬼样子，糟蹋东西！伤风败俗！”
骂声，嘲笑声，指指点点的视线，汇成了一股洪流，几乎要把小小的专柜淹没。
这些衣服，一炮而红。
只不过，是黑红。
第二天，市里的晚报上，一篇措辞犀利的评论文章就新鲜出炉了。
《奇装异服惊现百货大楼，是艺术创新还是道德滑坡？》
文章虽然没有点名红星服装厂，但配的那张模糊的照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说的是谁。
一时间，“红星厂搞伤风败俗的衣服”成了街头巷尾最新的谈资。
这股风，自然也很快就刮进了消息灵通的军区大院。
下午，几个军嫂聚在大院的榕树下，一边纳着鞋底，一边交换着最新的八卦。
“哎，你们听说了吗？百货大楼那边出了批新衣服，邪乎得很！”
先开口的是住在五号院的张嫂，她昨天刚好去市里，亲眼目睹了那番“盛况”。
“何止是邪乎！报纸上都批评了！说是资本主义的歪风邪气！”
旁边一个正在择菜的王嫂立刻接上话，她男人是机关的，消息比别人更灵通。
“真不知道是哪个厂子，脑子被门夹了，搞这些东西出来。”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言语间充满了对这种“歪风邪气”的鄙夷和不屑。
就在这时，一个不太和谐的，带着几分神秘兮兮的腔调插了进来。
是林雪柔的邻居，吴嫂。
她放下手里的毛线活，凑到人群中间，压低了音量。
“要我说啊，这事儿邪乎就邪乎在，设计这些衣服的人，可能……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她。
“吴嫂，你这话啥意思？”张嫂好奇地问。
吴嫂得意地扫了众人一眼，享受着成为焦点的感觉，这才慢悠悠地抛出重磅炸弹。
“我可是听说了，这批衣服的设计师，就是咱们大院里的！”
“谁啊？”
“就是三号院，陆营长那个刚娶回来的新媳妇！”
“庄墨琳？！”
这个名字一出来，人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真的假的啊？她一个乡下来的，懂什么设计？”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吴嫂的音量不自觉地拔高了，说得有鼻子有眼，“我前几天亲眼看见的！林雪柔那姑娘，提着鸡蛋去看她，结果没坐一会儿就出来了，出来的时候那脸色，啧啧，难看得很！”
她顿了顿，继续添油加醋。
“后来我跟雪柔聊天，她才无意中说漏了嘴，说那个庄墨琳，在屋里画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图，就是报纸上说的那种破洞裤子、渔网袜子！雪柔好心劝她别搞这些，她还不听，说这是城里最时髦的！”
这番话，真假掺半，却极具煽动性。
有人亲眼“目睹”，有人证“佐证”，流言的可信度瞬间就高了八斗。
“我的天，原来是她搞的鬼！”
“我就说嘛，看她那张脸，长得妖里妖气的，就不是个安分的！”
“陆营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娶了这么个玩意儿回家？这下脸都丢尽了！”
“可不是嘛！天天在院子里叮叮当当，以为她多大本事呢，原来就是搞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破烂玩意儿！”
鄙夷，嘲讽，幸灾乐祸……
各种各样的议论，像是吐出来的唾沫星子，开始朝着三号小院的方向汇集。
庄墨琳，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己经成了整个大院的反面教材和最大的笑柄。
……
训练场上，尘土飞扬，号子震天。
陆北霆赤着上身，汗水顺着他线条分明的腹肌往下淌，他正在给手下的兵做示范，一个标准的过肩摔，将一个一百八十斤的壮汉轻松撂倒在地。
整个训练场气压极低，没人敢在他面前嬉皮笑脸。
“休息十分钟！”
陆北霆喘着粗气，随手拿起旁边架子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把脸。
就在这时，隔壁二营的赵营长，吊儿郎当地走了过来，他跟陆北霆一向不对付。
“哟，老陆，可以啊！在这儿练兵呢？”
赵营长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陆北霆连个正眼都没给他，拿起搪瓷缸子，自顾自地灌水。
赵营长也不在意，他绕着陆北霆走了一圈，啧啧有声。
“我说老陆，你这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吧？娶了个这么有本事的媳妇，也不跟兄弟们吱一声？”
陆北霆喝水的动作停住了。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就那么首首地看着赵营长。
被他这么一看，赵营长心里莫名有点发毛，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胆子又壮了起来。
他哈哈一笑，故意拍了拍陆北霆坚实的肩膀。
“你家媳妇，都上报纸了！现在可是咱们军区的大名人！说她是引领潮流的设计大师呢！”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周围几个别的营的军官听见了，都跟着哄笑起来。
“是啊老陆，你家媳妇可真有‘魄力’！设计的衣服，我们都开眼了！”
一个军官说着，还真的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皱巴巴的报纸，在他面前展开。
正是那篇批评“奇装异服”的文章。
“看看，‘设计者思想前卫引争议’！老陆，你家媳妇这本事，我们是拍马都赶不上啊！哈哈哈！”
哄笑声更大了。
陆北霆的视线，落在了那张报纸上。
当他看清楚那张模糊照片上的破烂裤子和渔网状的袜子时，周身的气场瞬间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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