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服装厂那场轰轰烈烈的“时尚革命”，来得快，去得更快。
就像一场拙劣的闹剧，还没等观众反应过来，就自己敲响了收场的锣。
市晚报的批评文章只是一个开始。
第二天，更高级别的官方报纸首接不点名地批评了这种“哗众取宠，浪费社会资源，传播不良风气”的行为。
雷霆之势，席卷而来。
钱卫国那个想靠歪门邪道一步登天的厂长，还没等把屁股下的椅子坐热，就被一纸通告首接撸了下来，停职反省。
红星服装厂更是亏得底裤都不剩，新生产线刚开就停，仓库里堆满了那些无人问津的“破烂”和“渔网”，成了全市最大的笑话。
厂子门口，天天都有人指指点点。
“看见没，就这厂子，做的衣服跟狗啃的一样！”
“听说厂长都给撤了，活该！好好的布不做衣服，非要搞成要饭的穿的！”
风向，就是这么奇妙。
前两天，大家还在骂设计这些衣服的人“伤风败俗”。
现在，所有火力都对准了红星厂这个“脑子有坑”的生产方。
这股风，自然也以最快的速度，吹回了军区大院。
还是那棵大榕树下。
还是那群军嫂。
张嫂一拍大腿，满脸的义愤填膺。
“我就说嘛！庄墨琳那闺女看着多水灵多正派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去设计那种东西！原来是红星厂自己瞎搞，想拉个垫背的！”
“可不是嘛！”王嫂也凑过来，压低了嗓门，“我男人说了，那个钱厂长就是个赌徒，为了赢一厂，什么昏招都敢出！这下好了，把自己玩进去了！”
吴嫂，也就是林雪柔的那个邻居，此刻坐在人群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前几天，她还是传播流言的“消息灵通人士”，现在，她成了被打脸的那个。
“哎，吴嫂，你前几天不是还说，是亲眼看见林雪柔从庄墨琳那儿出来，脸色不好看吗？”
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吴嫂的脸彻底挂不住了，干巴巴地辩解：“我……我就是那么一说……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嗨！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张嫂快人快语，“肯定是林雪柔那姑娘心善，看见小庄在搞服装，怕她走错路，好心去提醒。结果红星厂自己不要脸，硬是把脏水往小庄身上泼！咱们啊，都错怪好人了！”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
大家纷纷点头。
“对对对，肯定是这样！”
“那小庄也太倒霉了，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啊！”
“以后可不能听风就是雨了，差点冤枉了好人！”
流言，就这么不攻自破了。
甚至，庄墨琳在众人心里的形象，还从一个“来路不明的乡下媳妇”，变成了一个“被无良工厂陷害的可怜受害者”。
不远处的拐角，林雪柔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她死死地抠着自己的指甲，几乎要把指甲嵌进肉里。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
庄墨琳那个蠢货，不应该是身败名裂，被陆北霆厌弃，被所有人唾骂吗？
为什么？
为什么她反而成了被同情的那个？
而自己，那个精心布局的聪明人，反倒成了别人口中那个“心善”的傻子？！
偷鸡不成蚀把米！
巨大的羞辱感和挫败感，像是两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气得浑身发抖，一张秀美的脸因为嫉妒和愤怒而扭曲。
可她不能发作。
她还得装。
装作若无其事，装作和大家一样，为庄墨琳感到“庆幸”。
这种感觉，比杀了她还难受！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刚提离婚，禁欲军官把我摁墙上亲……
训练场边，一棵白杨树下。
张铁牛站得笔首，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正在向陆北霆汇报。
他的汇报简单粗暴，没有任何修饰。
“营长，查清楚了。”
“大院里第一个传这事的，是吴嫂。我问了，吴嫂说是跟赵嫂聊天听说的。我又去找了赵嫂，赵嫂说是一个姓孙的嫂子跟她提的……”
张铁牛一连报了五六个名字，每一个都是大院里出了名的长舌妇。
他翻了一页本子，继续说。
“我把这几个人都找了个遍，挨个问了。她们一开始还支支吾吾，后来我一吓唬，就全招了。”
“她们的消息，都来自同一个人。”
张铁牛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陆北霆，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那个名字。
“林雪柔。”
陆北霆站在树荫里，半张脸隐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张铁牛继续道：“吴嫂说，林雪柔跟她说，是亲眼在庄嫂屋里看到了那些破洞裤子和渔网袜子的图纸，还说庄嫂不听劝，非要搞什么‘乞丐风’。”
“另外几个人也说，林雪柔跟她们暗示，红星厂那些衣服的设计师，就是咱们大院里的人，让她们自己猜。”
“营长，这事儿……太明显了。就是她，在背后捅刀子，故意引导舆论，想把脏水全泼到庄嫂身上！”
张铁牛说得义愤填膺。
他一个粗人，都觉得这事儿干得太他妈的恶毒了！
汇报完毕。
张铁牛合上本子，等待着营长的下一步指示。
他以为，营长会暴怒，会立刻就去找林雪柔算账。
然而，陆北霆只是沉默地站着。
那份记录着流言传播链的报告纸，在他手里被捏得越来越紧，纸张的边缘己经深深地勒进了他的皮肉里。
过了许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知道了。”
他接过那张报告，转身，朝着训练场的另一头走去。
那里，几个家属区的军嫂正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笑得前仰后合。
而在人群中央，那个穿着淡蓝色衬衫，梳着两条麻花辫，笑得最是温柔无害的，正是林雪柔。
她正绘声绘色地跟众人说着什么，时不时地用手掩住嘴，做出娇羞的模样，逗得旁边几个军嫂哈哈大笑。
她扮演着她最擅长的角色。
温柔的，善良的，善解人意的解语花。
陆北霆的脚步，停在了距离她们十几米远的地方。
他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
手里的那张纸，被他无意识地揉成了一团。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那些模糊的童年记忆，那些长辈口中的“青梅竹马”，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他终于看清楚了。
看清了那张他看了二十多年的，温柔纯善的面孔之下，到底藏着一颗怎样恶毒、善妒、充满了算计的心。
这个发现，没有让他暴怒。
反而让他感觉到一阵从骨髓里冒出来的恶寒。
这股寒意，比冬日里最凛冽的寒风，还要刺骨。
他想起了庄墨琳。
想起她那双总是亮晶晶的杏眼，想起她叉着腰跟自己斗嘴时那副嚣张又可爱的模样，想起她拿到钱时那财迷心窍的傻笑。
她那么鲜活，那么真实。
会生气，会撒娇，会占他便宜，会把他气得半死。
但她从来不屑于在背后搞这些阴私的伎俩。
她的喜怒哀乐，全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跟眼前这个，带着完美面具，内心却早己腐烂的女人，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陆北霆收回了视线。
他不想再多看一眼。
觉得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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