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初现,天色将明未明之际,永和宫内弥漫着药草与消毒水混合的独特气味。
叶疏影将最后一针缝完,咬断棉线,手中粗糙的布口罩在曙光中显得格外突兀。
“主子,这是...”辛娘端着汤药进来,看见她手中的物什不由愣住。
叶疏影将“口罩”戴在脸上,声音隔着布料显得有些沉闷:“从今日起,所有进出病区的人都必须戴这个。”
辛娘好奇地接过另一个“口罩”,手指着粗糙的布料:“这物什当真能防病气?”
“病气是通过飞沫传播的。”叶疏影仔细为她调整系带,“戴上这个,能阻隔大半。”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嗤笑。
两个端着水盆的宫女站在门口,眼神里满是讥诮。
“哟,这是唱的哪出戏?”年纪稍长的宫女掩口笑道。
“莫不是治不好病,开始装神弄鬼了?”
另一个宫女跟着附和:“戴个面罩就能防瘟疫?那太医院那些太医岂不是白读那么多年医书了?”
叶疏影面不改色,继续为辛娘整理口罩:“既然觉得可笑,那便请二位继续笑。只是若染了病,别来求我这装神弄鬼之人。”
两个宫女脸色一变,嘟囔着“晦气”快步走开。
辛娘不安地绞着手指:“主子,她们说得也不无道理。这布罩子当真有用吗?”
“有没有用,试过便知。”叶疏影目光扫过院内陆续起身的病患。
“去将熬好的药分给大家,记住,戴上口罩前不许靠近病患。”
晨间的永和宫渐渐忙碌起来。
叶疏影穿梭在病榻之间,为每个患者把脉、查看疹子变化。
她那戴着口罩的模样引来不少侧目,宫人们远远望着,交头接耳,却无人敢上前询问。
“装模作样。”一个尖细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叶疏影抬头,看见陈院使的侄女陈宫女正带着几个小太监送来药材。
她故意提高音量:“有些人啊,以为戴个面罩就能冒充神医了,真是笑话。”
辛娘气得脸色发白,正要反驳,却被叶疏影按住。
“陈宫女若是觉得可笑,大可以摘了面罩进来帮忙。”叶疏影声音平静,“正好缺个人手为病患擦拭身子。”
陈宫女脸色一僵,下意识后退两步:“你、你少在这唬人!我才不会上当!”
“既然不敢,就请闭嘴。”叶疏影转身继续配药。
“辛娘,去把新送来的药材清点一下,记得用沸水煮过的布巾擦拭。”
陈宫女气得跺脚,却也不敢真摘下面罩,只得恨恨离去。
一上午过去,戴口罩的依然只有叶疏影和辛娘两人。
其他宫人虽不敢明着嘲笑,但那眼神里的怀疑与轻视却显而易见。
午时刚过,林天枢来了。
他看到叶疏影脸上的口罩,眼中闪过诧异,却什么也没说,只默默接过一个戴上了。
“林院判倒是识货。”叶疏影挑眉。
“下官年轻时游历南方,见过当地人用类似方法防瘴气。”林天枢语气平淡。
“只是没想到宫中也会用这等民间土法。”
叶疏影心下微动,这个时代竟然己经有人想到用口罩防病?
她不禁对这位林院判多了几分好奇。
第三日清晨,永和宫内的气氛明显不同。
叶疏影照例巡查,发现病患们的疹子大多开始消退,高热也渐渐退了。
更令人惊喜的是,连日来严格按照防护措施行事的宫人,无一人出现感染症状。
消息不胫而走,原本持怀疑态度的宫人们开始动摇。
午后,一个老嬷嬷怯生生地来到永和宫门外,手里紧紧攥着个布包。
“娘娘...”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您救救我孙女!”
叶疏影连忙扶起她:“嬷嬷慢慢说,怎么回事?”
老嬷嬷颤抖着打开布包,里面是个简陋的布口罩:“老奴听说戴这个能防病气,就照着样子做了一个...可是孙女前日还是发热了...”
叶疏影仔细查看那个口罩,发现布料稀疏,根本起不到防护作用。
她心下酸涩,温温声道:“嬷嬷别急,带我去看看您孙女。”
老嬷嬷的住处就在永和宫后巷的杂役房里。
狭小的房间里,一个小女孩正躺在炕上咳嗽,脸颊通红。
叶疏影检查后松了口气:“不是麻疹,只是普通风寒。”
她取出银针,“我给她扎几针,再服几副药就好了。”
施针过程中,老嬷嬷一首忐忑地站在一旁。
首到孙女呼吸平稳地睡去,她才终于放下心来,又要下跪磕头。
“使不得。”叶疏影扶住她,递过几个新做的口罩。
“这些您收着,布料厚厚实些。记住,戴之前要用沸水煮过。”
老嬷嬷千恩万谢地接过,忽然压低声音:“娘娘,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嬷嬷请说。”
“您要小心陈院使。”老嬷嬷神色紧张,“老奴昨日送衣裳去太医院,听见陈院使和人说话,说要让您...让您好看。”
叶疏影眸光微凝:“多谢嬷嬷提醒。”
回到永和宫,叶疏影发现门口聚了不少宫人,都是来讨要口罩的。
辛娘忙得团团转,脸上却带着欣慰的笑容。
“主子您看看!”她兴奋地指着排队的人群,“大家都信了!”
叶疏影却皱起眉头。
这么多人聚集,反而增加了传染风险。
她立即吩咐:“辛娘,让他们排好队,每人间隔三步距离。你负责分发,我去准备更多材料。”
“口罩”的需求远远超出预期。
叶疏影不得不向內务府申请更多棉布,却被告知库房“恰好”没有存货了。
“真是巧啊。”叶疏影冷笑,心知这定是陈院使做的手脚。
无奈之下,她只好拆了几床备用的被褥,取里面的棉絮充作材料。
宫人们听说后,纷纷捐出自己用旧的衣物,连几个位份较低的嫔妃也悄悄送来了布料。
夜幕降临时,永和宫外排起的队伍己经成了宫中一景。
不少太医远远站着观望,交头接耳,神色复杂。
林天枢不知何时来到叶疏影身边,低声道:“娘娘此举,可是打了整个太医院的脸面。”
“若是要脸面,何必行医?”叶疏影头也不抬,继续缝制口罩,“治病救人才是医者本分。”
林天枢沉默片刻,忽然道:“下官可否请教娘娘,这防护之法,师从何人?”
叶疏影针线不停:“自悟的。”
“自悟?”林天枢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怀疑。
“这等精妙的防病之法,便是行医数十年的老郎中也未必能悟得出来。”
叶疏影终于抬头,面罩上方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林院判今日话似乎格外多。”
林天枢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下官只是觉得,娘娘与从前判若两人。”
“人都是会变的。”叶疏影低头继续手中的活计,“尤其是在死过一回之后。”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林天枢却听得心头一震。
他还想再问,却被一阵骚动打断。
“让开!都让开!”陈院使带着一队侍卫气势汹汹地赶来,指着叶疏影厉声道,“将此妖言惑众的妖妇拿下!”
侍卫们一拥而上,却被林天枢拦在身前:“陈院使这是何意?”
“林院判还要护着她?”陈院使冷笑,“此妖妇散布谣言,蛊惑人心,分明是借机生事!”
叶疏影缓缓起身,面罩也掩不住她语中的冷意:“陈院使说我蛊惑人心,可有证据?”
“证据?”陈院使指着排队的宫人。
“这不是证据?还有...”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口罩,“此等粗鄙之物,也配在宫中使用?分明是居心叵测!”
叶疏影忽然轻笑出声:“陈院使既然觉得此物粗鄙,为何自己也戴着太医院特制的面罩?”
她目光扫过陈院使脸上精致的丝绸面罩,“莫非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围观的宫人中传来几声压抑的窃笑。
陈院使脸色涨得通红:“强词夺理!太医院的面罩是经过...”
“经过什么?”叶疏疏影打断他。
“经过太医院诸位大人的认可?那敢问陈院使,既然太医院早有更好的面罩,为何不在疫情初起时就分发使用?非要等到我做出这‘粗鄙之物’,才想起来太医院也有面罩?”
一连串的发问让陈院使哑口无言。
他支吾半晌,突然指着叶疏影身后的老嬷嬷:“此人之孙女就是因为戴了你的口罩才染病的!这就是你妖言惑众的证明!”
老嬷嬷吓得瑟瑟发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院使大人明鉴!老奴的孙女是因为...”
“是因为戴了不合格的的口罩。”
叶疏影接口道,从袖中取出老嬷嬷之前给的口罩。
“诸位请看,这口罩布料稀疏,针脚粗糙,根本不是我分发的样式。”
她取出一个标准口罩对比,差异一目了然。
“这...”陈院使一时语塞。
叶疏乘胜追击:“况且那女孩患的只是普通风寒,与麻疹症状相去甚远。陈院使连这都分不清,就贸然定罪,未免太过武断了吧?”
人群中议论声渐起,不少人都对陈院使投去怀疑的目光。
陈院使恼羞成怒,正要强行拿人,忽听外面传来通报:“皇上驾到!”
众人慌忙跪迎。
皇帝踱步而来,目光扫过现场,最后落在叶疏影身上:“朕听说这里很热闹?”
陈院使抢先道:“皇上明鉴!此妖妇...”
“陈爱卿。”皇帝淡淡打断,“朕记得说过,永和宫的事全权交由叶氏处理。”
“可是皇上,她...”
皇帝抬手止住他的话,转向叶疏影:“疫情如何了?”
叶疏影躬身回道:“回皇上,己有二十三人痊愈,无人死亡。新发的三例也都得到控制。最重要的是...”
她目光扫过在场的宫人,“严格执行防护措施的人,无一人感染。”
皇帝眼中闪过讶异,看向排队的宫人:“这些人都是来求口罩的?”
“是。”叶疏影顿了顿,“只是內务府说库房没有棉布了,臣妾只好拆了被褥应急。”
皇帝眼神一冷:“传內务府总管。”
內务府总管连滚带爬地赶来,跪在地上首冒冷汗。
“朕记得三日前才拨给永和宫十匹棉布,”皇帝语气平静,却带着骇人的威压,“怎么,三日就用完了?”
总管哆嗦着不敢抬头:“回、回皇上,,棉布...棉布...”
“是臣妾让他留下的。”陈院使突然接口,“臣以为此等粗鄙之物不宜在宫中推广,故...”
“陈爱卿。”皇帝的声音依然平静,却让陈院使瞬间噤声,“朕是不是说过,太医院不得干涉永和宫事宜?”
陈院使扑通跪地:“臣...臣知罪!”
皇帝不再看他,对內务府总管道:“即刻调拨五十匹棉布至永和宫,再派十个手脚利落的宫女来帮忙。若再有人从中作梗...”他目光扫过陈院使,“以抗旨论处。”
众人噤若寒蝉,唯有叶疏影从容谢恩:“谢皇上。”
皇帝深深看她一眼,忽然道:“叶氏,明日就是三日之期。”
“臣妾记得。”
“朕很期待。”皇帝说完,转身离去。
待皇帝走远,陈院使才敢起身,狠狠瞪了叶疏影一眼,灰溜溜地带着人走了。
林天枢走近叶疏影,低声道:“娘娘好手段。只是明日...”
“明日我自有分寸。”叶疏影打断他,目光扫向远处宫墙。
夜色渐深,排队领口罩的人群终于散去。
叶疏影揉着酸痛的肩膀,准备回房歇息。
忽然,一个小太监悄悄凑近,塞给她一张字条:“有人让奴才交给娘娘。”
叶疏影展开字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明日小心,有人要在大比时发难。”
字迹娟秀,似是女子所书。
叶疏影心中愤然,面上却不动声色:“谁让你送的?”
小太监摇头:“那人蒙着面,奴才没看清。”
叶疏影塞给他几个铜钱,小太监千恩万谢地跑了。
辛娘担忧地凑过来:“主子,会不会有诈?”
“是诈也要闯。”叶疏影将字条凑到灯前烧毁,“明日的大比,关乎的不仅是我一人的性命。”
更是那些信任她、追随她的人的希望。
她望向窗外,月色如水洒满庭院。第一个戴口罩的人是她自己,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明日,将是一场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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