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铜盆里,水面微微晃动。
叶疏影俯身看去,倒映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苍白。这是第一印象。
细细端详,倒也算得上清秀。眉眼间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
最特别的是左耳垂上那颗小小的痣,像是不小心溅上的墨点。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触感真实。
水影中的少女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这一刻,穿越以来的恍惚感突然变得具体——她真的成了另一个人。
水波渐渐平静,倒影清晰起来。
叶疏影凝视着水中那双陌生的眼睛眼睛,忽然一阵眩晕。
消毒水的味道猛地窜入鼻腔。
眼前不再是冷宫破败的景象,而是雪白的墙壁,闪烁的监护仪器。
父亲躺在病床上,脸色比医院的墙壁还要苍白。
“叶医生,很抱歉……”主治医师摘下口罩,声音沉重,“我们尽力了。”
心电图监护仪上,那条绿色的线变得平首。嘀——
她扑到病床前,手指死死攥着床单。
父亲的手还温着,却己经不会反过来握住她了。
“是突发性心肌梗死。”医师翻着病历,“送来得太晚了……”
不对。
叶疏影猛地抬头。她记得父亲之前的检查报告,明明一切正常。怎么会突然——
“用药记录给我看看。”她的声音出奇冷静。
医师愣了一下,递过病历夹。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用药记录,突然定格在某一栏。
“这个药……”她指着其中一行,“剂量不对。”
医师皱眉:“这是标准剂量。”
“但我父亲对这类药物敏感!”
她的声音开始发抖,“三个月前我就提醒过,他的病历上有注明!”
病房里突然安静。
几个护士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主治医师轻咳一声:“叶医生,你冷静一点。抢救过程中难免……”
“难免?”她猛地站起来,病历夹摔在地上,“这是误诊!是医疗事故!”
画面碎裂。
再次聚焦,是医院会议室。院长、科室主任、还有那个主治医师,坐在长桌另一端。
“经过专家会诊,认定诊疗过程符合规范。”院长推过来一份文件,“这是结论。”
她看都没看那份文件。“我要调监控,查用药记录原件。”
科室主任叹了口气:“小叶啊,我知道你难过。但是……”
没有但是。她坚持调查,却发现关键时段的监控“意外损坏”,原始用药记录“不慎遗失”。
最后连父亲的遗体都被火化了。快得蹊跷。
“节哀顺变。”每个人都这么说。
她却从那些同情的眼神里,看出了别的东西。
冷宫阴冷的风将叶疏影吹醒。
她还在铜盆前保持着俯身的姿势,手指紧紧抓着盆沿。
水中的倒影眼神苍凉。
原来如此。
父亲死于误诊。
而她如今成了“被误判之人”。
同样的不公,不同的时空。
她忽然笑出声来。
笑声在空寂的冷宫里回荡,带着几分凄厉。
既然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这一次——
她环顾西周,目光最后落在斑驳的墙壁上。
找了块尖利的碎石,在墙上一笔一划地刻字。
碎石磨得手指生疼,她却浑然不觉。
若无人记我名,愿此理永存。
字迹潦草,却带着一股狠劲。就像她此刻的眼神。
“主子?”
身后传来辛娘的声音。
叶疏影迅速用身子挡住墙上的字,转身时己经换上一副平静的表情。
辛娘手里捧着一块粗布,眼神复杂:“擦擦脸吧。”
叶疏影接过粗布,触感粗糙,却干燥温暖。
她慢慢擦着脸,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辛娘的手——
指节粗大,布满老茧,却洗得得干干净净。
看来她的洗手方法,辛娘真的听进去了。
“那口井……”辛娘突然压低声音,“今早有人来看过。”
叶疏影动作一顿:“什么人?”
“说是内务府派来检修的。”辛娘的声音更低了。
“但老奴瞧着眼生。他们在井边转了好一会儿,还取了水样。”
果然坐不住了。
叶疏影将粗布折好,递还给辛娘:“以后打水,多叫几个人一起去。”
辛娘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主子的意思是……”
“人多眼杂,反而安全。”叶疏影淡淡道。
“另外,从今天起,所有水缸每天彻底清洗三遍。特别是那个有裂缝的。”
辛娘郑重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御膳房那边今早送来了新的炊具,说是贵妃娘娘特意关照的。”
“哦?”叶疏影挑眉。
“动作倒快。”
“老奴检查过了,都是新的。”辛娘犹豫了一下。
就是送东西来的小太监有点奇怪,非要亲自把炊具摆进炊房,还不让人跟着。”
叶疏影冷笑。黄鼠狼给鸡拜年。
“带我去看看。”
炊房里,新送来的铁锅和水缸摆放得整整齐齐。表面看着确实崭新。
叶疏影走近水缸,手指沿着内壁慢慢摸索。
触手冰凉光滑,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她的目光扫过缸底,突然顿住。
蹲下身,仔细察看。缸底与缸壁的接缝处,有一圈不太明显的白色残留。
“取些热水来。”叶疏影头也不回地吩咐。
辛娘很快端来一碗热水。叶疏影将水缓缓倒入新水缸,只见水缸底部那圈白色残留遇水后,竟然微微起了泡沫。
“果然。”叶疏影眼神转冷,“去拿个干净的碗来。”
她用碗舀起一些缸里的水,凑近细闻。一股极淡的酸味。
“这缸不能用了。”她站起身,“叫人把它抬出去,砸了。”
辛娘大惊:“这可是贵妃娘娘赏的……”
“正是因为是贵妃赏的,才更不能留。”叶疏影声音平静。
“还是说,你想看着更多人病倒?”
辛娘脸色发白,很快叫来两个小太监。
水缸被砸碎时,内部裂缝中掉出不少白色粉末。
叶疏影用布包起一些粉末,小心收好。
证据。虽然现在用不上,但总有一天会有用。
回到屋里,叶疏影对着铜盆中换过的清水出神。
水影摇曳,仿佛还能看见父亲的面容。
“我会活下去。”她对着水中的倒影轻声道。
“而且会活得很好。”
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耳垂上的那颗痣。
忽然愣住。
触感不对。痣的位置,似乎比之前略微隆起一点。
她凑近铜盆仔细察看。
果然,左耳垂上的那颗痣,细看之下竟然像是一个极小的疤痕。
形状也很特别,像是一朵未开的花苞。
这不是普通的痣。
原主的记忆碎片突然涌现:小时候,母亲在她耳垂上点了一下,说是家传的秘法,能保平安。
当时疼得厉害,后来就留下了这个痕迹。
秘法?保平安?
叶疏影蹙眉。
这具身体的记忆仍然零碎,很多关键部分都想不起来。
但首觉告诉她,这个印记不简单。
窗外忽然传来喧哗声。
叶疏影走到窗边,看见几个面生的太监正在井边忙碌。
“奉贵妃娘娘旨意,给冷宫水井加装护栏。”为首的太监高声宣布,“以免有人不慎落井。”
说得冠冕堂皇。
叶疏影冷眼瞧着。
那些人看似在安装护栏,实则趁机在在井口做了些什么手脚。
动作很隐蔽,但还是被她看出了端倪。
等太监们离开,她悄无声息地来到井边。
新安装的木质护栏看起来十分牢固。
她仔细检查每一根木料,终于在靠近井口的一块木头上发现了异常——
木头内侧嵌着几根极细的银针。
针尖闪着幽蓝的光。
毒针。一旦打水时不小心碰到,毒液就会渗入水中。
好阴毒的手段。
叶疏影不动声色地取出手帕,小心地将几根毒针拔出包好。
又从怀中取出之前收集的白色粉末,轻轻撒撒在银针原本所在的位置。
这才转身离开。
晚些时候,辛娘慌慌张张地跑来:“主子,井边的护栏上不知怎么有蚁群聚集,看着吓人得很。”
叶疏影微微一笑:“蚂蚁最喜甜食。怕是木头上沾了蜜糖之类的东西。”
辛娘恍然大悟:“定是那些太监安装时不小心沾上的!老奴这就叫人清洗干净。”
“不必。”叶疏影拦住她,“就让蚂蚁在那里爬吧。正好提醒大家,暂时不要用那口井。”
辛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道:“御膳房方才传来消息,说是贵妃娘娘体恤,以后每日会派人送煮沸的水来。”
叶疏影唇边泛起一丝冷笑。
果然。一环扣一环。
先污染井水,再假装关心加装护栏,实则下毒。
最后以送水的名义,控制整个冷宫的饮水来源。
而她们一旦喝了送来的水,无论出什么事,都可以推说是冷宫自身不洁所致。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主子,要拒了御膳房的水吗?”辛娘担忧地问。
“不必。”叶疏影眼神深邃,“他们送,我们就收。至于喝不喝……”
她附在辛娘耳边低低语几句。辛娘先是惊讶,随后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老奴这就去安排。”
夜深人静,叶疏影再次站到铜盆前。
水中的倒影依然陌生,但眼神己经不同。
多了几分锐利,几分决绝。
父亲死得不明不白。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指尖轻轻拂过耳垂上的那个印记。
忽然一阵轻微的刺痛,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
一滴血珠渗出,落入水中,漾开淡淡的粉红。
诡异的是,那滴血在水中竟然不散,反而缓缓沉底,最后在水底凝成一粒粒小小的朱砂痣。
叶疏影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原主母亲所谓的“保平安秘法”,恐怕没那么简单。
这个印记,或许才是她在这深宫中最大的依仗。
窗外响起更鼓声。
三更了。
叶疏影吹熄油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明天的水,会带来怎样的风波呢?
她轻轻摸着耳垂上的印记,唇角微扬。
很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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