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偏殿里飘散着淡淡的炭灰和草药混合的气味。
叶疏影站在那块写满字迹的旧门板前,目光扫过挤满殿内的宫人。
今日来的人比昨夜又多了一倍,许多人只能站在窗外踮脚张望。
“今日讲女子月事期间的养护。”她声音清亮,指尖在门板上画出一个简易的子宫轮廓。
底下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几个小太监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却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
“羞什么?”叶疏影挑眉,“在座哪位不是女子所生?若没有这每月一次的经血,哪来的人间烟火?”
一个胆大的宫女突然举手:“姑娘,嬷嬷说这是污秽之物,碰了会倒霉...”
“胡说八道。”叶疏影取出一卷白布。
“月事布要勤换,用后以沸水煮过晾晒。若按那些愚昧规矩,一个月不能沐浴梳头,反而容易滋生细菌。”
她从药箱里取出自制的月事带示范用法,动作利落毫不忸怩。
殿外忽然传来器物摔碎的声响,有个老太监尖着嗓子骂:“伤风败俗!冷宫成了窑子了!”
人群一阵骚动,却见阿初默默走到殿外。
少年什么也没说,只将腰间短刃“铮”地插在门槛上。
骂声戛然而止,只剩仓皇远去的脚步声。
叶疏影恍若未闻,继续讲解卫生知识。
她让人抬来两口大锅,当场演示如何煮沸消毒。
蒸汽氤氲中,有个宫女突然啜泣起来:“若早知晓这些...我姐姐就不会因为产褥热去了...”
忽然殿门被推开,李德全带着两个小太监抬着箱笼进来:“皇上赏林妃满文典籍十部,新瓦三十斤——”
话音未落就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墙上挂的人体解剖图。
那图上用炭笔细细勾勒出五脏六腑,唯独隐去了私密部位。
但就这半遮半露的画法,反而更叫人面红心跳。
“有劳李公公。”叶疏影泰然自若地接过箱笼,取出几本满文医书。
“正好讲到女子胞宫,公公可要一同听听?”
李德全落荒而逃时差点被门槛绊倒。
叶疏影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目光微凝——老太监袖口露出的一截黄绢,分明是是宫廷画师专用的卷轴衬里。
课讲到一半,窗外忽然飘来细碎的议论声。
三个穿着体面的宫女对着人体图指指点点,不时发出讥笑。
“那不是长春宫的锦绣吗?”有人小声嘀咕,“她主子最恨林妃...”
叶疏影恍若未闻,继续讲解急救手法。
当她示范如何为窒息者推拿胸腔时,故意让模特的衣襟散开些许。
锦绣立刻夸张地掩面:“夭寿哦!真是不要脸皮!”
阿初的手按上刀柄,却被叶疏影用眼神制止。
她突然提高嗓音:“若遇溺水者,首先要清理口鼻异物”说着突然将模特反转,双手按在其背心处。
“像这样用力拍打!”
模特猝不及防被拍得猛咳一声,藏在舌下的杏核“噗”地吐出来,正打在锦绣额头上。
围观众人哄堂大笑,锦绣气得脸色发青却无话可说。
日头西斜时,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乌拉那拉氏身边的掌事嬷嬷端着架子进来,目光扫过墙上图示时明显顿了顿。
“福晋听闻林妃这儿热闹,特让老奴送些茶点。”她说着放下食盒,眼睛却死死盯着叶疏影正在讲解的穴位图。
“只是姑娘讲这些...怕是不合规矩?”
叶疏影拈起一块糕点嗅了嗅,忽然递到嬷嬷嘴边:“嬷嬷近日是否夜不能寐,且午后心悸盗汗?”
嬷嬷下意识后退半步:“你怎么...”
“您唇色发紫,指节浮肿,乃是心脉淤滞之兆。”
叶疏影执起她的手按向墙上某处,“每日按压内关穴三七之数,比吃多少安神汤都管用。”
老嬷嬷怔怔按着穴位,忽然眼圈一红。
她年轻时伺候孝孝懿仁皇后落下的病根,太医院开了十几年药也不见好。
此刻不过按压片刻,竟觉心口郁结之气散了大半。
“姑娘...”她声音发颤,突然深深行礼,“老奴...谢姑娘指点。”
食盒被原样带回长春宫,只是最底层多了张绘着穴位的绢帕。
当夜胤禛福晋辗转难眠时,鬼使神差地试了试帕上的法子。
第二日冷宫外早早候着许多人,有悄悄来还愿的:“按姑娘说的煮了月事带,果然不痒了...”
也有来讨讨教的:“我娘咳了半个月,求姑娘...”
叶疏影来者不拒。她发现阿初不知从哪搬来更多草垫,还将偏殿漏风的窗户用油纸补好了。
少年依旧沉默,但收拾教具时总会细心擦净每根银针。
这日讲到伤口处理时,叶疏影突然掀开阿初的衣袖。
狰狞的新伤暴露在众人眼前,皮肉外翻的创口还渗着血珠。
“看好了。”她取出生理盐水冲洗伤口,银针在烛火上灼烧。
“若是寻常金疮药一敷了事,三日必溃烂化脓。”针尖刺入皮肉时阿初眉头都没皱,众人却看得倒抽冷气。
当羊肠线缝合伤口时,有个小太监突然晕厥过去——正是那日提问“杆菌是什么”的小柱子。
作者“愤怒的公牛先生”推荐阅读《穿成冷宫废妃后,我靠医术改大清》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叶疏影一边缝合一边讲解:“晕血者多是气血不足,掐他人中穴即可...”
话未说完,小柱子己经被几个宫女七手八脚掐醒了。
课程结束时,意外发现人体图上多了几笔朱砂标注的经络。
叶疏影盯着那精准的穴位标注看了许久,忽然对着空荡荡的殿梁轻笑:“阁下既既通医理,何不现身讨教?”
梁上传来细微的响动,似有人仓促离去时衣袂带风。
阿初如猎豹般窜出殿外,却只拾回半截画师专用的赭石笔。
真正的好戏在第三日清晨开锣。叶疏影推开殿门时,整个人都愣在原地——墙上挂满了新绘的人体图,每张都精准标注着满汉双文。
脏腑图旁还添了幅详细的针灸穴位图,笔法精妙堪比太医院秘藏。
“是戴先生的手笔!”有个识货的老太监太监失声惊呼,“皇上御用的西洋画师!”
人群哗然。谁也不知道那位深居简出的戴先生,是何时潜入冷宫临摹的。
更诡异的是,所有图画都刻意隐去敏感部位,偏偏医理标注得比太医院教案还详尽。
叶疏影却注意到别的事:每张图右下角都有个小小的双头鹰徽记,与她袖中药瓶上的印记如出一辙。
午后来了个蒙面妇人,抱着个高烧抽搐的女童扑跪在地。
叶疏影掀开孩子衣领时眼神骤冷——颈侧布满针孔,分明是被巫术折磨过的痕迹。
“萨满说孩子中了邪...”妇人哭诉,“扎了三天针也不见好...”
叶疏影快速施针退烧,写药方时突然用满文问:“孩子发病前可接触过俄商?”妇人下意识点头,随即惊恐地捂住嘴。
女童脱离危险后,叶疏影从她贴身衣物里摸出个护身符。
拆开符纸,里面裹着的竟是几粒发霉的黑麦——沙俄境内常见的麦角菌,最能诱发小儿惊厥。
“劳驾。”她忽然将护身符递给窗外卖呆的小贩。
“将这荷包送去雍亲王府,就说...故人备了份薄礼。”
小贩揣着荷包窜得飞快,腰间露出的黄带子暴露了粘杆处侍卫的身份。
不及日落,胤禛便派心腹送来整箱医书,箱底压着张字条:“双头鹰现踪漠北,慎之。”
风波在第西日达到高潮。叶疏影正讲解防治天花的人痘法时,殿外突然响起尖利的通报:“皇上驾到!”
康熙穿着常服踱进来,目光扫过满墙图谱时明显顿了顿。
宫人们跪了一地,唯有叶疏影还握着接种刀站在原地。
“朕听说冷宫改学堂了?”皇帝拈起桌上一本满文医书,忽然用满语问,“林妃可知种痘之法源起何处?”
叶疏影从容接话,满汉双语切换流畅:“回皇上,种痘术早在前明便有记载,但臣妾所用之法改良自西域...”她对答如流,甚至指出太医院某本译著的谬误。
康熙忽然指向心脏图谱:“若此处中箭,当如何?”
“箭入心包,若三息内拔箭必死。”她执起起银针示范,“须先开胸取出断箭,再以银针封住心脉...”
演示到关键处,指尖忽然在某个穴位重重一按。
皇帝袖中突然掉出卷画轴,哗啦啦展开正是《林氏讲学图》。
戴先生妙笔生辉,将叶疏影演示急救法的姿态画得栩栩如生,连腕间那道为胤禛尝毒留下的疤痕都分毫毕现。
满殿死寂中,叶疏影忽然轻笑:“皇上若对医理有兴趣,何不坐下听讲?今日恰巧讲到毒理鉴别——”
她故意拖拖长语调,“譬如墨绿色药粉,尝起来会带苦杏仁味...”
康熙眼神骤变。那日刘太医袖中药粉的颜色,根本未曾对外透露。
皇帝拂袖而去时,所有临摹画作都被收缴。
但谁也没注意到,小柱子偷偷藏起了那张心脏解剖图——后来成了他救回御前侍卫统领的契机。
真正有趣的还在后头。三日后,九门提督在茶楼查获批私货,其中竟混着几十幅《林氏讲学图》。
画上添了香艳题词,在黑市炒到百两白银。
胤禛亲自带人来冷宫清查时,叶疏影正在教宫女们辨识毒菇。
她拿起朵毒鹅膏菌忽然问道:“西爷可知,为何越是鲜艳的蘑菇越有毒?”
不等回答,她自己揭晓答案:“因为要警告掠食者——离我远点。”
说着将蘑菇丢进沸水,“就像有些人,越是张扬跋扈,反而死得越快。”
胤禛的目光掠过她腕间疤痕,忽然命令侍卫全部退下。
他从袖中取出幅画卷展开,正是最香艳的那版《讲学图》——画中人多开了两颗襟扣,露出的却不是肌肤,而是心口处精细的经络图。
“老八的手笔。”他冷笑,“想用春宫图污你清誉,反倒帮人传了医理。”
叶疏影忽然用银针刺破指尖,滴血在画中人心口:“那就让它变成真的救命图。”血珠晕染开时,恰好标出心窍要穴。
这幅《血》后来流传最广,甚至传入漠北蒙古王公手中。
多年后有位台吉靠着图上标注,在战场上救回爱子性命——这是后话了。
当下最紧要的是,康熙突然下旨褒奖林妃“传医济世”,甚至允准太医院选派学徒来冷宫习教。
圣旨念完时,传旨太监额外添了句:“皇上说,姑娘要的瓦片该够用了。”
叶疏影抬头望向宫墙尽头。
夕阳西下,琉璃瓦泛着血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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