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养心殿的金砖地面上跳跃，将皇帝的身影拉得很长。
叶疏影垂首立在丹陛之下，能听见自己衣袖中那张羊皮图纸摩擦的细微声响。
“你深夜求见，所谓何事？”康熙的声音从御案后传来，听不出情绪。
他手中朱笔未停，仍在批阅奏折，仿佛她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打扰。
叶疏影抬眼，目光掠过御案上那方沉甸甸的玉玺。
烛光映照下，玉玺边缘沾着些许朱砂，像凝固的血迹。
“臣妾有一策，或可解宫中积弊。”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皇帝终于搁下笔，抬起眼来。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烛光下审视着她，像在打量一件突然出现在御前的异物。
“说。”
叶疏影从袖中取出一卷素笺，徐徐展开。
墨迹在烛光下泛着微光，像一条条蛰伏的毒蛇。
“臣妾提议，建立死因登记制。”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今日的天气。
“凡宫中死亡，无论贵贱，皆需由太医查验死因，详细记录在案。”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开的细微声响。
皇帝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御案上敲击了两下，那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动作。
“继续。”
“每份记录需有太医、内务府、都察院三方画押，归档留存。”叶疏影的指尖点在素笺某处，“每月汇总呈报御前。”
忽然一阵穿堂风过，吹得烛火剧烈摇晃。御案上的奏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压着的一本《宫规》。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臣妾知道。”叶疏影迎上他的目光，“这意味着不能再有人死得不明不白。”
“这意味着，”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在殿内激起回响，“你要掀翻整个体系！”
烛火猛地一跳，将他的侧影投在蟠龙柱上，像一头被惊动的猛兽。
叶疏影却忽然向前迈出一步，恳切道：“陛下，臣妾并非想要掀翻什么，只是一心想着，若能不再有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好似从未在这世间存在过一般。于您而言，后宫也能少些纷扰，朝堂也能多些安稳，还望陛下能允了臣妾这一心愿。”
皇帝忽然站起身，明黄的袍角扫过御案，带起一阵微风。他踱步到她面前，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可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紫禁城？”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毒蛇吐信，“又有多少人，盼着朕行差踏错？”
叶疏影抬起眼，首视着天子威严的面容。
烛光在她眼中跳跃，像两簇不肯熄灭的火苗。
“陛下可曾想过，”她轻轻开口，“那些无声无息消失的人，或许也曾有过盼着陛下明察的眼睛？”
殿外忽然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敲在心上。皇帝的目光掠过她袖口隐约露出的羊皮图纸边缘，那里墨迹斑驳，隐约可见一个“火”字。
“死因登记制…”皇帝缓缓踱回御案后，指尖划过那本《宫规》的封面，“你要动的，不止是几条人命。”
叶疏影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愤怒的公牛先生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殿外传来，接着是太监尖细的通报声：“启禀皇上，坤宁宫来人禀报，皇后娘娘突发心疾…”
皇帝的眉头骤然蹙紧，目光如刀般射向殿门：“传太医了没有？”
“传了…”太监的声音带着颤，“但皇后娘娘指名要…要叶太医去瞧。”
烛火又爆了个灯花，将皇帝的面容映得明暗不定。他的指尖在御案上敲了敲，忽然看向叶疏影：“你怎么看？”
叶疏影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她能感觉到羊皮图纸上那些标记的轮廓，像一张无声的网。
“臣妾以为，”她缓缓开口，“皇后娘娘的心疾，来得正是时候。”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深沉的打量。他忽然挥退太监，殿内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继续说。”
“娘娘昨日才服过臣妾开的安胎药，脉象平稳。”叶疏影的语调平稳得像在陈述药方，“今夜突发心疾，偏偏在臣妾面圣之时。”
她的目光落在御案上那本《宫规》：“陛下可曾想过，为何总有人在最恰当的时候，生出最恰当的病？”
皇帝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空寂的殿内显得格外突兀：“你是在暗示，皇后在朕身边安插了眼线？”
“臣妾不敢。”叶疏影垂下眼，“臣妾只是想起《宫规》第三百西十六条：后宫不得干政。”
烛火将她低垂的侧脸映在金砖地上，像一个模糊的符号。皇帝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御案上划着什么，一下又一下。
“死因登记制…”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某种奇异的语调，“若朕准了，你待如何？”
叶疏影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光：“臣妾愿领第一桩差事——查验辛者库上月猝死的宫女小环。”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泪滴落的声音。皇帝的目光变得深沉难测，他忽然从御案后走出，停在她面前一步之遥。
“告诉朕实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你要查的，究竟是小环的死因，还是别的什么？”
叶疏影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她能感觉到羊皮图纸上那个“庾”字的轮廓，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臣妾查的是死因，”她迎上皇帝的目光，“至于这死因会牵出什么，臣妾不知。”
远处隐约传来钟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某种预示。皇帝忽然转身，明黄的袍角在烛光下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容朕思之。”
叶疏影缓缓跪安，起身时目光掠过御案。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本奏折，露出的角落盖着都察院的朱印。
她退出殿外时，听见皇帝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很轻，却清晰得像冰凌碎裂：
“告诉皇后，朕晚些过去瞧她。”
夜风扑面而来，带着紫禁城特有的气息——朱砂、墨香，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叶疏影的手指在袖中轻轻着羊皮图纸上的标记，像在抚摸一道即将揭开的伤疤。
远处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又响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敲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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