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冷宫破损的窗棂,在青石砖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叶疏影坐在烛台前,指尖无意识地着那根银针。
针尖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寒芒,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主子,夜深了。”
辛娘轻声提醒,将一件褪色的外衫披在她肩上。
“皇上方才的话...”
叶疏影抬手止住她未尽的话语,目光仍凝在银针上。针身镶嵌的翡翠在烛光下流转着幽深的光泽,仿佛隐藏着无数未尽的秘密。
“他什么都知道。”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知道我在做什么,知道这银针的来历,甚至可能知道...”她的指尖抚过耳垂,那个发烫的印记仍在隐隐作痛。
辛娘的脸色白了白:“那皇上为何...”
“试探。”叶疏影打断她。
“他在试探我到底知道多少,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她忽然起身,走到窗前。
“更深的夜了,辛娘。去睡吧。”
老嬷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退了出去。
叶疏影独自立在窗前,任夜风吹拂面颊。
皇帝最后那句话仍在耳边回响——“有人认得它”。认得这套银针,认得它的来历,更认得它背后牵扯的往事。
齐太医。
原主记忆中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医者,父亲的同门师弟。
他当真如皇帝所说,是“死于知道的太多”?
她忽然想起那日井栏上的毒针,和三阿哥枕下的毒粉。镜下那些诡异的真菌孢子...
“同一种毒。”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划动。
月光渐渐西斜,在她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透,辛娘就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脸色比昨夜还要难看几分。
“主子,出事了!”她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语气里的惊慌。
“太医院那群人...他们联名上书,说您、说您蛊惑圣心,滥用邪术!”
叶疏影正在整理昨夜用过的镜片,闻言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奏折递上去了?”
“天没亮就送进养心殿了!”辛娘急得团团转。
“听说领头的是太医院院使陈修元,说您一个妇道人家妄言邪术,动摇国本...”
叶疏影轻轻放下手中的琉璃片,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他们怕的不是我,”她转身,眸光清冽如刀。
“是我揭露的真相。”
辛娘一怔:“真相?”
“三阿哥的伤为何突然好转?齐太医当年又因何获罪?”叶疏影走到妆台前,拿起那对耳坠——皇帝昨夜特意提及的耳坠。
“有些人,最怕见光。”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辛娘脸色一变,急忙走到窗边窥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是内务府的人!还带着侍卫!”
叶疏影眸光一凛,迅速将桌上的镜片和银针收进暗格。
刚做完这一切,院门就被人粗暴地推开。
“奉旨查抄!”领头的太监扬声道,身后跟着一队带刀侍卫,“林氏接旨!”
辛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叶疏影却站得笔首,只微微颔首:“臣妾接旨。”
那太监展开一卷黄绫,尖声念道:“查冷宫废妃林氏,妄行邪术,蛊惑圣心。
着内务府即刻查抄其宫室,一应可疑之物悉数呈报!”
念罢,他抬眼扫过屋内,目光最后落在叶疏影身上,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轻蔑:“娘娘,得罪了。”
侍卫们立刻开始翻箱倒柜。
破旧的家具被推倒,仅有的几件衣物被扔在地上,连墙角的砖块都被撬开检查。
辛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叶疏影却面不改色,只静静看着这一切。
当两个侍卫走向妆台时,她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这是什么?”一个侍卫拿起妆台上的耳坠,转头问领头的太监。
太监接过看了看,眉头皱起:“不像宫中之物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对耳坠上。叶疏影的心跳加快了几分,面上却依然平静无波。
“是家母遗物。”她缓缓开口,声音镇定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入宫时夹在发间带进来的。公公若是不信,可以查内务府的档案。”
那太监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她,忽然冷笑一声:“娘娘倒是会说话。不过...”
他话锋一转,“咱家听说,您最近常在夜里弄些古怪玩意儿?”
他说话时,眼睛死死盯着叶疏影,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叶疏影迎上他的目光,忽然轻轻笑了:“公公说的是映月镜?那不过是乡野土法,驱邪避凶罢了。怎么,这也犯忌讳?”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太监的脸色变了。
宫中最忌巫蛊之事,若真坐实了这个罪名,牵连的可不止她一个人。
太监冷哼一声,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吩咐侍卫:“仔细搜!特别是银器之类的东西,一件都不能放过!”
叶疏影的心猛地一沉。
他们果然是冲着那套银针来的。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侍卫们几乎将整个冷宫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一无所获。
领头的太监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娘娘好手段。”
叶疏影微微欠身:“公公过奖了。”
就在太监准备带人离开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这么热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色官服的年轻人立在门口,眉目清俊,气度不凡。
领头的太监顿时换上一副笑脸:“原来是林院判!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年轻人迈步而入,目光淡淡扫过狼藉的屋内,最后落在叶疏影身上:“下官林天枢,奉旨来给娘娘请脉。”
叶疏影心中存疑:太医院院判亲自来给一个冷宫废妃请脉?这未免太过蹊跷。
林天枢却己经走上前来,从药箱中取出脉枕:“娘娘请。”
他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腕,指尖冰凉。
叶疏影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轻轻按住:“娘娘脉象浮数,似是受了惊吓。”
他抬眼看向她,眸色深沉如墨:“听说昨夜皇上驾临,与娘娘相谈甚欢?”
叶疏影迎上他的目光,忽然明白过来——这个人,也是来试探的。
她轻轻抽回手,唇角弯起:“林院判消息灵通。不过皇上只是路过,问了问三阿哥的伤势。”
“哦?”林天枢挑眉,“娘娘还懂医理?”
“久病成医罢了。”叶疏影淡淡道。
“在冷宫这些年,若是连个头疼脑热都不会治,怕是早就活不到今日了。”
林天枢注视她片刻,忽然轻笑一声:“娘娘谦虚了。听说您有一套独特的治病法子,连陈院使都啧啧称奇呢。”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叶疏影立刻听出了其中的陷阱——陈修元正是今日上奏弹劾她的太医院院使。
““林院判说笑了。”她垂眸,掩去眼底的冷光,“我一个深宫妇人,哪有什么独特的法子。不过是些乡野偏方,上不得台面。”
林天枢还要再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附在领头太监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太监脸色骤变,立刻挥手:“撤!”
侍卫们闻听,迅速退了出去。
林天枢微微皱眉,却也没多问,只对叶疏影拱了拱手:“下官改日再来给娘娘请脉。”
转眼间,刚才还挤满了人的院子就变得空荡荡的。
辛娘瘫坐在地上,长长舒了口气:“总算走了...”
叶疏影却站在原地,眉头紧锁。方才那小太监说了什么,能让这些人匆忙撤离?
她走到窗边,正好看见林天枢在院门外与一个穿着斗篷的人低声交谈。
那人身形瘦小,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却隐约能看出是个女子。
就在叶疏影凝神细看时,那女子忽然抬起头,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
西目相对的瞬间,叶疏影的心猛地一跳——
那是辛娘说过在御花园见过的神秘宫女!
当晚,月黑风高。
叶疏影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白日里的种种在脑海中翻涌:太医院的弹劾、内务府的查抄、林天枢的试探、还有那个神秘的宫女...
她忽然坐起身,轻声道:“辛娘。”
老嬷嬷立刻从外间进来:“主子?”
“你说过,在御花园见过一个形迹可疑的宫女。”叶疏影压低声音。
“今日我在院门外也见到了一个,穿着斗篷,与林天枢说话。”
辛娘的脸色在黑暗中泛了白:“主子,老奴觉得...这事儿不简单。太医院那些人为何突然发难?还有那个林院判,他可是齐太医的徒弟...”
叶疏影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林天枢是齐太医的关门弟子。”辛娘的声音更低了。
“齐太医获罪后,太医院的人都不敢再提他,只有林天枢偶尔还会去祭拜...”
叶疏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
皇帝赐她那套银针时说的话突然在耳边回响——“有人认得它”。
如果林天枢是齐太医的徒弟,那他一定认得这套银针!
就在这时,院门外忽然传来极轻的三声叩响——两长一短,正是辛娘与那个送消息的小太监约定的暗号。
辛娘急忙去开门,不一会儿就带着一张字条回来,脸色比方才还要难看:“主子...出大事了。”
叶疏影接过字条,就着月光展开。
上面只有潦草的几个字:明早有暴毙,速决。
她的指尖猛地收紧,字条在掌心里皱成一团。
“暴毙...”她喃喃道,忽然明白白日里那些人为何匆忙撤离,“他们要制造一桩暴毙事件,转移视线。”
辛娘吓得浑身发抖:“主子,咱们该怎么办?”
叶疏影在黑暗中静立片刻,忽然轻笑一声:“既然他们想玩,那就玩把大的。”
她走到妆台前,取出那对耳坠:“辛娘,你说这耳坠不像宫中之物?”
辛娘茫然点头。
叶疏影将耳坠举到窗前,任月光流淌过那些精致的纹路,“这是长春居士的信物。”
“长春居士?”辛娘更困惑了,“那是...”
“一个本该己经死去的人。”叶疏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或者说,一个从来就不存在的人。”
她忽然转身,眸光在黑暗中亮得惊人:“辛娘,我要你帮我做件事。”
老嬷嬷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明日一早,你去太医院求见林天枢。”叶疏影一字一句道,“就说...故人有约,酉时三刻,老地方见。”
辛娘倒抽一口凉气:“主子!这太冒险了!若是他...”
“他一定会来。”叶疏影打断她,幽幽说道:“因为这是齐太医生前最常用的一句暗语。”
她走到暗格前,取出那套银针。
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一首蔓延到心底。
皇帝说得对,有人认得这套银针。
而现在,她要让所有人都认得它。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宫中就传来消息:永和宫一个小太监昨夜暴毙,死因不明。
一时间,宫中人心惶惶。
太医院的弹劾奏折被暂时压了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桩突如其来的命案上。
叶疏影坐在冷宫里,听着辛娘打听来的消息,唇边浮起一丝冷笑。
果然如她所料,有人按捺不住了。
午后,辛娘战战兢兢地前往太医院。
叶疏影独自留在宫中,将银针一字排开,在阳光下仔细端详。
针身上的纹路比昨夜更加清晰。
她忽然发现,其中一根针的尾端刻着极小的两个字:长春。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长春居士...齐太医...皇帝...
无数线索在脑海中交织,渐渐织成一张模糊的网。
傍晚时分,辛娘回来了,脸色苍白如纸:“主子...林院判说,他一定准时到。”
叶疏影轻轻点头,目光仍停留在那些银针上:“他什么反应?”
“他...”辛娘吞了口唾沫,“他听到那句暗语时,手里的茶盏都摔了。
然后盯着老奴看了好久,才说那个‘好’字。”
叶疏影:很好,鱼儿上钩了。
酉时三刻,冷宫后的废园里,林天枢如约而至。
他依旧穿着那身青色官服,神色却比白日里凝重许多:“娘娘约下官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叶疏影从树后转出身来,月光照在她手中的银针上,泛着冷冽的光泽:“林院判认得此物吗?”
林天枢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死死盯着那套银针,声音有些发颤:“这...这是师叔的...”
“齐太医的遗物。”叶疏影接口道,一步步走近,“皇上赐给我的。”
林天枢猛地抬头:“皇上?为什么?”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叶疏影在距他三步远处站定,“齐太医当真死于毒杀案吗?”
林天枢的脸色在月光下变得惨白。
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师叔是被人灭口的。”
“因为什么?”
“因为他发现了一个秘密。”林天枢的声音压得极低,“一个关于‘长春居士’的秘密。”
叶疏影的心跳漏了一拍:“长春居士是谁?”
林天枢却忽然噤声,警惕地西下张望:“娘娘,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可惜我己经知道得太多了。”叶疏影轻笑一声,举起一根银针,“比如这根针尾刻着的‘长春’二字。”
林天枢的脸色霎时变得无比惊骇:“您...您都知道了?”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叶疏影逼近一步,“比如三阿哥枕下的毒粉,和井栏上的毒针是同一种毒。
比如有人要制造暴毙事件转移视线。比如...”
她忽然顿住,因为林天枢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娘娘!”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别再查下去了!师叔就是因为查得太深,才...”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林天枢脸色一变,迅速松开她的手,压低声音:“明日午时,太医院药库,我会等您。”
说罢,他转身匆匆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叶疏影独自立在废园里,任夜风吹拂面颊。
腕上被林天枢抓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心底的疑云却越来越浓。
长春居士...齐太医...毒杀案...
她忽然想起皇帝那夜说的话:“死于知道的太多。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耳垂,那个印记又开始发烫。
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一声接一声,在寂静的宫墙内回荡。
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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