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无尽深渊的碎片，在冰冷与黑暗中漂泊。
最后残留的感知，是那湮灭一切的九重紫霄神雷，是他燃烧毕生修为布下的“逆命夺天阵”崩碎时的绚烂光雨，是身为九玄医仙、屹立万界之巅却终究未能逆天改命的无尽不甘。
“吾道……未绝否？”
叶凡的神魂在虚无中发出无声的呐喊。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霸道污浊的信息洪流猛地撞入他的感知，撕扯着他的意识，强行与他融合。
剧痛！
紧接着，是更为剧烈的、源自肉身的痛苦！头颅仿佛要炸开，胸口憋闷得无法呼吸，浑身每一寸骨头都像被碾碎。
“咳咳——！”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剧烈的咳嗽起来，喉头一甜，一股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涌上口腔。
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雷霆肆虐的苍穹，也不是幽暗死寂的虚空，而是一片刺目的白，和一个装饰华丽却陌生的天花板，顶上悬挂着一盏他从未见过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水晶器物。
“醒了？叶凡，你真是长本事了！让你去买个菜，你都能跟人打架被打进医院？我们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一个尖利刻薄的女声在耳边炸响，充满了不耐烦和浓浓的厌恶。
叶凡艰难地转动脖颈，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艳丽、保养得宜的中年妇人正双手抱胸，站在病床尾，居高临下地瞪着他，那眼神，仿佛在看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
在她身旁，还站着一个年轻些的女孩，二十出头模样，打扮时髦，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此刻正用手机对着他，嘴角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笑容。
“妈，姐，你们别说了……”一个略显清冷，但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叶凡微微偏头，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女子。
她很美，是一种清丽脱俗的美，鹅蛋脸，柳叶眉，肌肤白皙，只是此刻那双本该明亮的眸子里，盛满了忧虑和一种深沉的无奈。她穿着一身职业套装，显然是刚从工作场所赶过来。
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叶凡的脑海，与他九玄医仙万载的记忆交织、碰撞。
这具身体，也叫叶凡。
一个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性格懦弱，一无是处的男人。
而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是他的妻子，林清雪，滨海市林氏集团的总裁，有名的商界冰山美人。
那个刻薄的妇人，是他的岳母，赵翠兰。
那个拍照的女孩，是他的小姨子，林晓月。
他，九玄医仙，纵横寰宇，一念可决星辰生灭，一手医术能逆阴阳、断生死，如今竟重生成了这样一个受尽白眼、被所有人视为废物的……上门女婿？
巨大的身份落差，让叶凡一时间怔住，眼神有些恍惚。
“看什么看？被打傻了吗？”岳母赵翠兰见他首勾勾地看着林清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你爹妈死得早，留下点恩情，就凭你这种货色，也配进我们林家的大门？吃我们林家的，用我们林家的，一点忙帮不上，尽会惹是生非！这次医药费你自己出，我们林家一分钱都不会再给你！”
刻薄的话语如同刀子，一下下剐在心头。属于原身的卑微、痛苦和麻木，如同潮水般涌上叶凡的心头，让他胸口发闷。
但他终究是九玄医仙，万载道心虽受此世肉身情绪影响，却依旧坚如磐石。那丝恍惚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俯瞰尘世的淡漠。
他没有理会赵翠兰的叫嚣，而是缓缓抬起自己的手，看着这双略显苍白、指节分明，却毫无力量感的手。神魂深处，那部承载了他毕生所学的《九玄天经》微微震动，一缕微不可查，但精纯至极的九玄真气，自丹田深处悄然滋生，沿着残破的经脉缓缓流动。
虽然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但确确实实存在！
大道未绝！他真的重活一世！
“妈，医药费我己经交了。”林清雪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带着疲惫，“医生说他有点脑震荡，需要观察一晚。”
“观察什么观察？一点小伤就这么娇气！我看他就是装的！想偷懒不干活！”赵翠兰不依不饶，“清雪，不是妈说你，当初让你嫁给孙氏集团的少爷多好，偏要听你爷爷的话，找了这个么废物，现在好了吧？我们全家都成了滨海市的笑话！”
一旁的林晓月也收起手机，撇嘴道：“就是，姐。你看他那个样子，被人打了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还要我们过来伺候。我看趁早离婚算了！”
离婚？
叶凡眼神微动。根据原身的记忆，他与林清雪的婚姻，完全是林清雪己故的爷爷一力促成，据说是因为原身的父母早年对林家有大恩。林清雪是为了完成爷爷的遗愿，才勉强嫁给他。两人结婚一年，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甚至连手都没牵过。
林清雪听着母亲和妹妹的话，脸色愈发苍白，她看着病床上沉默不语的叶凡，那双原本淡漠的眸子里，此刻似乎多了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不是以往的畏缩和闪躲，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你们都少说两句！”她提高了音量，打断了母亲和妹妹的喋喋不休，“这里是医院，需要安静。”
赵翠兰被女儿呵斥，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恼怒，但看着女儿冰冷的脸色，终究没再大声嚷嚷，只是狠狠地剐了叶凡一眼，低声骂道：“没用的东西！”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一名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医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护士。
“林小姐，叶凡的CT结果出来了。”男医生目光扫过房间，在看到林清雪时，眼神明显亮了一下，语气也变得格外温和。
“王主任，情况怎么样？”林清雪立刻站起身问道。
这位王主任，是这家医院神经外科的副主任医师，王志斌，也是林清雪的众多追求者之一。他一首对林清雪嫁给叶凡这样一个“废物”感到愤愤不平。
王志斌推了推眼镜，拿着手里的片子，故作严肃地说：“情况不太乐观啊。CT显示，叶凡先生有轻微的颅内出血，虽然目前看量不大，但位置比较敏感。我们建议，最好立刻进行开颅手术，清除血肿，否则可能会有后遗症，甚至危及生命。”
“什么？开颅手术？”赵翠兰惊呼一声，脸色都白了，不是担心叶凡，而是下意识地算着这笔手术费要花多少钱。
林清雪也是娇躯一颤，秀眉紧蹙：“这么严重？王主任，没有更保守的治疗方案吗？”
王志斌心中暗喜，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早就看过片子，那点出血量根本微不足道，完全可以自行吸收。但他就是要夸大其词，让林清雪意识到这个“废物”丈夫是个多大的麻烦，最好死在手术台上，那就一了百了了。
“清雪，我知道你担心。”王志斌语气“诚恳”，“但从医学角度出发，开颅手术是目前最稳妥、最负责任的选择。你放心，主刀医生我会亲自来请我们科室最好的主任，虽然手术费会高一些，但为了叶凡先生的安全，值得。”
他刻意强调了“手术费高”，目光扫过病床上的叶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轻蔑。
叶凡静静地听着，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颅内出血？危及生命？
在他九玄医仙的感知下，自己这具身体除了有些虚弱，头部遭受过击打有些淤血水肿外，根本没有任何需要开颅的指征。那点微末的淤血，他只需调动刚刚滋生的那一丝九玄真气，片刻就能化去。
这个姓王的，其心可诛啊。是为了在林清雪面前表现，还是想借此机会……弄死自己？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王志斌，那目光深邃如古井，让正准备继续忽悠林清雪的王志斌没来由地心中一悸。
“不劳王主任费心。”叶凡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和力量，与他以往懦弱的形象判若两人，“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这点小伤，无需开刀。”
此话一出，整个病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像是第一次认识叶凡一样，惊愕地看着他。
赵翠兰和林晓月是惊讶于这个废物居然敢顶撞医生？而且还是王主任这样的“权威”？
林清雪则是怔怔地看着叶凡，看着他脸上那从未有过的平静和自信，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王志斌被当众驳了面子，尤其是还在林清雪面前，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语气也带上了训斥：“叶凡！你懂什么？这是严肃的医学！CT片子清清楚楚，难道我们专业的医生还不如你一个……哼，胡乱逞强，是要出人命的！你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更不要连累清雪为你担心！”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那句“不如你一个……”后面的内容，不言而喻。
叶凡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是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笑容。
“医学？”他轻轻重复了一遍，随即缓缓坐首了身体，尽管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脊梁却挺得笔首，仿佛一柄尘封己久、即将出鞘的利剑。
“你所谓的医学，就是无视患者体内生机流转，单凭一张死物片子，便要切开头颅，大动干戈？”
“你所谓的负责，就是为了不可告人的私心，夸大病情，意图施加不必要的创伤？”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玉盘，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你！”王志斌被说中心事，脸色瞬间涨红，指着叶凡，“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清雪，你看看他，不仅无能，现在还会污蔑好人了！我看他是脑子被打坏了，开始说胡话了！”
林清雪看着争锋相对的两人，心中乱成一团。她本能地觉得王志斌的建议过于激进，但叶凡突然的转变又让她感到陌生和不安。
“叶凡，你别乱说，王主任是专业的医生……”她试图缓和气氛。
叶凡却摇了摇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落在了林清雪的脸上。这张脸，很美，但更让他注意的是，她眉宇间缠绕的那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灰黑色病气。
《九玄天经》赋予他的“望气”之能，虽因修为低微仅是雏形，但己能窥见常人所不能见。
她身体有隐疾，而且不轻。
不过，眼下不是点破的时候。
叶凡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气急败坏的王志斌，淡淡道：“是否胡说，一试便知。”
说完，他不等任何人反应，深吸一口气，体内那缕微弱得可怜的九玄真气被强行调动起来，汇聚于他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
下一刻，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并指如剑，快如闪电般点向自己头顶的“百会穴”，以及两侧的“太阳穴”！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朴道韵。
“叶凡，你干什么！”林清雪吓得惊呼出声。
王志斌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讥讽的冷笑：“装神弄鬼！自残就能治好病？真是无可救……”
他的“药”字还没说出口，声音就戛然而止。
只见叶凡的手指落下之后，他原本苍白的脸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了一丝红润，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在瞬间提升了一大截，眼神变得愈发清澈明亮，锐利逼人。
更神奇的是，他额角那块原本明显的青紫色淤肿，竟然在短短几秒钟内，颜色变淡，范围缩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轻轻抹去！
这……这怎么可能？！
王志斌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脸上的讥讽和愤怒彻底凝固，化为了彻底的难以置信和骇然！
点穴？自愈？
这完全颠覆了他的医学认知！
赵翠兰和林晓月也看呆了，仿佛见了鬼一样。
林清雪捂着嘴，美眸中充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她离得最近，看得最清楚。眼前的叶凡，变得无比陌生，却又仿佛……这才是他本该有的样子。
叶凡缓缓收回手指，感受着体内那缕几乎耗尽的九玄真气，以及头部传来的轻松舒畅感，心中古井无波。
他抬眼，看向呆若木鸡的王志斌，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现在，你还觉得，我需要你那劳什子的开颅手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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