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嬿婉是在子夜时分被一阵密集的宫缩痛醒的。
那疼痛来得迅猛而规律,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席卷而来,瞬间让她额角沁出了冷汗。她咬着唇,没有立刻惊动旁人,只是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艰难地伸手,拉动了床头的锦绳。
清脆的铃铛声在寂静的殿内响起,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几乎是立刻,外间守夜的春婵和澜翠便惊醒,披衣冲了进来。
“主儿!”春婵看到魏嬿婉苍白隐忍的脸色,心头一紧,立刻对澜翠道:“快!去请章太医和接生嬷嬷!通知进忠公公!紧闭宫门,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永寿宫瞬间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在黑暗中高效而肃穆地运转起来。宫灯次第亮起,将庭院照得亮如白昼。产房早己准备妥当,热水、纱布、剪刀、参汤……一应物事有条不紊地送入。西位接生嬷嬷迅速就位,两位皇后指派的姓李和姓王,两位章太医推荐的姓赵和姓孙。
魏嬿婉被小心翼翼地搀扶进产房,躺上早己铺好干净软褥的产榻。剧烈的疼痛让她无暇他顾,只能紧紧抓住春婵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
章弥很快赶到,在外间隔帘请脉后,沉声道:“娘娘脉象尚可,胎位也正,只是产程刚开始,还需积蓄力气。请娘娘放松,按嬷嬷们的指引呼吸用力。”
一切都似乎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然而,就在这紧张有序的氛围中,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永寿宫,朝着前朝的方向疾奔。
没过多久,永寿宫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到宫门前,被守门的侍卫拦住。
“放肆!令妃娘娘正在生产,何人敢在此喧哗!”侍卫厉声喝道。
那小太监面无人色,喘着粗气道:“是……是前朝出大事了!火器局……火器局突然走水(失火),还引发了小规模爆炸,伤了不少人!皇上震怒,急召所有御前得用的人,尤其是熟悉内务府营造事务的进忠公公前去问话协理!十万火急啊!”
消息传到产房外间,正坐镇指挥、统筹全局的进忠脸色骤变!
火器局走水?爆炸?偏偏在这个时候?!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一场针对永寿宫,针对正在生产的魏嬿婉的,同步发起的阴谋!
“公公,这……”身边的小太监也慌了神。皇命难违,尤其是这等涉及军工、人命关天的大事,进忠若不去,便是抗旨不尊!
进忠额角青筋跳动,目光死死盯着产房那扇紧闭的门,里面隐约传来魏嬿婉压抑的痛呼声。他此刻若走,永寿宫便等于失去了最强的屏障和大脑!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必定会趁虚而入!
可是……圣旨……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电光火石间,他做出了决断。
他一把拉过最心腹的两个小太监,语速极快地下令,声音低沉而狠厉:“你们两个留下!听着,从现在起,永寿宫只许出,不许进!无论是谁,以何种理由,哪怕是皇后娘娘亲临,没有我的亲口命令,也绝不准踏入产房半步!产房内的一切,由春婵和澜翠全权负责,李嬷嬷和王嬷嬷协助,赵嬷嬷和孙嬷嬷……给我死死盯住!若有任何异常举动,立刻拿下,格杀勿论!”
“嗻!”两个小太监深知责任重大,凛然应命。
进忠又看向产房方向,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挣扎与担忧,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决绝。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朝宫外走去,背影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挺拔,却又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悲壮。
他必须去前朝,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那边的事情,然后立刻赶回来!他相信魏嬿婉的坚韧,也相信他们提前布下的后手,但……他不敢去想万一。
进忠一走,永寿宫的气氛肉眼可见地更加紧绷了几分。虽然一切依旧在按流程进行,但那股无形的、主心骨离去后的惶然,还是悄然弥漫开来。
产房内,魏嬿婉在疼痛的间隙,敏锐地察觉到了外面短暂的骚动和进忠的离去。她心中一沉,一股巨大的不安攫住了她。但她没有问,也没有时间去问。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必须独自面对这一切。
疼痛愈发剧烈,汗水浸透了她的寝衣。她咬着软木,按照嬷嬷的指引用力,耳边是嬷嬷们鼓励的声音,春婵和澜翠焦急的安抚。
然而,就在她一次用力过后,短暂脱力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位姓孙的接生嬷嬷(章太医推荐的那位),趁着擦拭她额汗的动作,手指极其隐秘地在她枕边那碗用来补充体力的参汤上方拂过,一点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粉末,落入了汤中!
魏嬿婉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果然!果然还有内奸!不是在物品上,不是在环境里,而是在这最关键的人身上!
那孙嬷嬷做完这一切,神色如常,甚至还好心地端起参汤,柔声道:“娘娘,用力久了耗神,喝口参汤提提气吧。”
春婵不疑有他,正要接过。
“等等!”魏嬿婉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抬手,打翻了那碗参汤!
“哐当!”瓷碗碎裂,参汤洒了一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娘娘?!”春婵惊呼。
那孙嬷嬷脸色瞬间一白,强自镇定:“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是疼得厉害?”
魏嬿婉死死盯着她,眼神冰冷如刀,因疼痛和愤怒而气息不稳,却字字清晰:“这汤……本宫不喝……换一碗!”
澜翠立刻反应过来,厉声喝道:“按住她!”同时一把将孙嬷嬷推开。
旁边的赵嬷嬷(另一位章太医推荐的)和李、王两位皇后派来的嬷嬷也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制住孙嬷嬷。
孙嬷嬷还想挣扎狡辩,春婵己经眼尖地看到地上参汤溅湿的地毯边缘,似乎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泡沫!
“汤里有毒!”春婵尖声叫道!
产房内瞬间乱成一团!
而此刻,魏嬿婉却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脱力,宫缩的疼痛似乎也变得模糊起来。她知道自己体力即将耗尽,而危机,才刚刚开始……
永寿宫,成了一座真正的孤城。而她,必须在这孤城之中,浴血奋战,杀出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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