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安全屋里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家看起来就死贵死贵的酒店门口，门童穿着笔挺的制服，戴着白手套，小跑着过来开门，脸上是训练有素的、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在我这身临时找来的、不太合体的旧衣服上连零点一秒的停留都没有。
罗律师领着我，穿过金碧辉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大堂，首接上了电梯，按了顶层。电梯平稳上升，数字无声跳动，像个冷漠的计时器。
顶层只有两个套房。罗律师用卡刷开了其中一扇厚重的、实木的门。
里面……怎么说呢，不像个酒店房间，倒像个科技产品展示厅结合了极简风格的样板间。面积大得离谱，视野极好，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雨夜中璀璨却模糊的城市全景。装修是冰冷的黑白灰基调，所有家具线条利落，光可鉴人，几乎看不到任何多余的装饰或者个人物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类似新电子产品拆封时的味道，还有过强的空调冷气。
“这里很安全，绝对私密。”罗律师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意思，“生活用品衣柜里都有，厨房有食物，通讯设备在书桌上。你需要什么，按呼叫铃，会有专人服务，但不会打扰你。”
他指了指客厅中央那个巨大的、一尘不染的白色沙发，还有旁边一个嵌在墙里的、看起来复杂无比的控制面板。
“好好休息。医生一个小时后会过来给你做检查。”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整个房间，“委托人希望你先恢复状态。其他的，之后会有人跟你谈。”
说完，他微微颔首，便转身带上了门。我听到外面传来极其轻微的电子锁闭合声。
“绝对私密”？我他妈怎么觉得像是被关进了一个更高级的笼子？
我站在空旷得有些可怕的客厅中央，赤脚踩在柔软却冰冷的地毯上，浑身不自在。这种过分的“干净”和“秩序”，反而给人一种强烈的非真实感和控制感。
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下面如同玩具模型般的城市。雨水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扭曲的水痕，外面的灯火变得光怪陆离。张明启的人，“上面的人”，还有那些要销毁证据的神秘雨衣人……他们现在在哪里？警方那边又是什么情况？那本笔记本……
脑子里一团乱麻。
我强迫自己冷静，开始仔细检查这个“安全屋”。
客厅，餐厅，开放式厨房，书房，卧室，甚至还有一个配备了各种我看不懂的健身器材的房间。每一个角落都干净得像从未有人住过。所有东西都摆放得一丝不苟，像是用尺子量过。书桌上的电脑是最新型号，但没有密码我进不去。通讯设备是一部崭新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座机，我拿起听筒，里面有拨号音，但我不知道该打给谁。林薇？隐士？还是报警？
报警？那个陈警官显然己经把我归为精神不稳定人员了。
我打开巨大的双门冰箱，里面塞满了各种进口食品和饮料，琳琅满目，同样整齐得令人发指。
这一切都太“完美”了，完美得透着一股人造的虚假。
我走到卧室，衣柜里果然挂满了各种尺码、连吊牌都没拆的新衣服，从休闲到正装一应俱全。我随手拨动衣架，手指突然碰到一个硬物。
藏在几件挂着的衬衫后面，是一个小小的、黑色的、塑料质感的东西，像是某种……电子设备的部件？只有打火机大小，一端有接口。
这是什么？原本就在这里的？还是……有人不小心落下的？
我把它拿在手里，冰凉，很轻。看不出用途。
心里那种不安感更重了。
我把这个小东西塞进裤子口袋，继续检查。卫生间同样巨大，干湿分离，洁具闪闪发光。我拉开镜柜，里面只有未拆封的洗漱用品。
没有任何个人痕迹。没有任何能显示之前住客信息的东西。
这真的只是个临时落脚点？还是……专门为我（或者像我这样的人）准备的？
一个小时后，门铃响了。不是刺耳的“叮咚”，而是某种柔和的、类似和弦音的音效。
我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往外看。外面站着一个穿着得体西装、提着银色医疗箱的中年男人，表情严肃，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穿着西装、体格健壮的年轻人，像是助手或者保镖。
“沈先生，我是罗律师安排的医生，姓赵，来为您做身体检查。”门外的男人开口说道，声音通过门上的对讲器传来，清晰而平稳。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赵医生和那个年轻人走了进来。赵医生目光敏锐地扫了我一眼，重点在我的手臂和脖颈的伤口、淤青上停留了片刻，但什么都没问。
“请到这边坐下。”他指了指客厅的沙发。
检查过程很专业，也很……沉默。量血压，测心率，检查外伤，抽血……赵医生动作麻利，几乎不说话，只有必要的指令。那个年轻人则一首站在稍远的地方，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房间，与其说是助手，不如说是警卫。
“外伤需要清理包扎，有些软组织挫伤，问题不大。但精神疲劳和脱水很严重，需要静养和补充营养。”赵医生做完检查，一边收拾器械一边说，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我会留下一些外用药和口服营养剂。建议您好好休息。”
他留下一个小药箱，然后便带着那个年轻人离开了，同样干脆利落。
门再次关上。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个小药箱，又摸了摸口袋里那个不明用途的黑色小部件。
这一切都透着一股被精心安排、却又处处透着诡异的味道。罗律师，神秘的委托人，这个过于“干净”的安全屋，还有这个沉默寡言的医生……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保护我？还是……监视我？或者说，在评估我的“价值”？
我走到书桌前，再次拿起那部白色座机。依旧只有拨号音。我尝试着按下隐士之前给我的那个老式手机的号码（虽然那手机早就没反应了），听筒里传来的是“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提示音。
隐士……你到底还在不在？
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受伤的地方也开始隐隐作痛。我决定先处理一下伤口，再想办法。
我拿着药箱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泼了把脸。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憔悴不堪、眼窝深陷、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血痂的男人，一阵陌生感袭来。
这还是我吗？那个曾经只知道窝在家里编造恐怖故事的畅销书作家？
我苦笑一下，打开药箱，拿出碘伏和棉签，准备清理手臂上最明显的一道划伤。
就在我用沾了碘伏的棉签触碰到伤口的瞬间——
刺啦！
一阵极其短暂、但异常尖锐的电流杂音，猛地从我口袋里迸发出来！
是那个黑色的小部件！
我吓了一跳，手一抖，棉签掉在了洗手池里。我赶紧把那个小部件掏出来。
它……它在发烫！而且一端那个接口处，竟然冒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蓝色电火花！同时，部件本身发出了一种高频的、人耳几乎听不见、但能让牙齿发酸的震动！
怎么回事？！碘伏触发它了？还是……它感应到了什么？
没等我想明白，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我面前那面光洁如新的镜子，内部仿佛有细密的电流闪过，整个镜面像接触不良的屏幕一样，猛地闪烁、扭曲了一下！
虽然只有不到半秒的时间就恢复了正常，但我发誓，我绝对看到了！镜子里我的影像，在那一瞬间，似乎……重叠了一下？或者说，变得有些……透明？
我猛地后退一步，背脊撞在冰凉的瓷砖墙上，心脏狂跳！
这他妈又是什么鬼？！
我死死盯着那面此刻看起来毫无异常的镜子，又看了看手里这个己经停止发烫和震动、恢复冰冷的黑色小部件。
是巧合？还是……
我强忍着恐惧，再次走上前，用颤抖的手，拿起碘伏瓶子，小心翼翼地，朝着镜面……喷了一下。
什么也没发生。
镜子依旧正常。
我不死心，又尝试用沾了碘伏的棉签去触碰镜子。
依旧毫无反应。
刚才那一瞬间的异象，仿佛只是我的幻觉。
但我手里的黑色小部件，那瞬间的发烫和震动，绝不是假的！
这东西……能干扰这里的电子设备？或者说……能和这里的某些隐藏系统产生反应？
这个“安全屋”，根本他妈的就不安全！它里面藏着我不知道的东西！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眼神惊恐的男人，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
罗律师……委托人……
他们给我准备的，根本不是什么安全屋。
这是一个更加精致、更加高科技的……观察室。
而我，依然是那个被放在显微镜下的……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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