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二章 数据洪流
光。
不是温暖的那种，是冰冷的、绝对的、仿佛能刺穿视网膜首接灼烧灵魂的纯白。视野里什么都消失了，张明启，罗律师的尸体，粘液池，肉质墙壁，还有那只由符号和几何图形构成的、令人疯狂的“眼睛”……全都被这片吞噬一切的白光淹没。
耳朵里也只剩下一种高频的、持续的尖锐鸣响，像有无数根钢针扎进耳膜，搅动着脑髓。
我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台超速运转的工业洗衣机，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拧绞，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痛苦的尖叫。但比肉体痛苦更可怕的，是脑子里的东西。
那不是声音，不是图像，不是任何人类感官能够理解的形式。是数据。纯粹的、海量的、冰冷到没有任何感彩的……信息洪流。
它们像决堤的宇宙星河，蛮横地冲进我的意识，强行塞入我的大脑。不是线性地输入，而是爆炸性的、全方位的灌注。
我看到……不，是“理解”到无数星辰的生灭，看到基本粒子在微观世界的舞蹈，看到时间在不同维度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流速和形态，看到物质与能量在最底层如何相互转化……
这些曾经只存在于理论物理课本最晦涩章节的概念，此刻如同街头广告般粗暴地烙印在我的思维里。随之而来的，是更多我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非欧几里得空间的拓扑结构，超越光速的信息传递悖论，意识在量子层面的纠缠与投影……
太多了！太乱了！
我的大脑像一块容量可怜的硬盘，被强行塞入了远超设计极限的数据。神经末梢在过载下发出哀鸣，意识结构像被重锤击打的玻璃，布满了裂痕。
“呃啊啊啊——！”
我听到自己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感觉眼球在颅腔内疯狂跳动，快要爆开。理智的堤坝正在被这股洪流彻底冲垮，自我认知像沙滩上的字迹，被浪潮迅速抹去。
我要变成疯子了！不，比疯子更糟！我会变成一个被无用信息填满的、失去所有人格和记忆的……肉块！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崩散的边缘——
嗡……
一丝极其微弱，但却异常稳定的震动，从我紧攥着的左手里传来。
是那个黑色小部件！
它还在发光，那层薄薄的蓝色光晕并没有被白光完全吞噬，反而像暴风雨中最后一座灯塔，顽强地坚守着一小片区域——我的手掌，以及与之相连的部分意识。
这蓝光……它在过滤？！
我猛地意识到。它无法完全阻挡那恐怖的数据洪流，但它似乎在……筛选？或者说，在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将那些最致命、最无法承载的混乱信息稍微偏转、稀释，只让一部分相对……“温和”的碎片涌入我的大脑。
即便如此，也足以让我痛不欲生。但至少……我没有立刻变成白痴。
是隐士！他早就预料到会面对这种东西？这黑色部件根本不是什么“钥匙”，而是……“防火墙”？或者说，“缓冲器”？
随着蓝色光晕的稳定，一些被“过滤”后的、相对连贯的信息碎片，开始在我濒临崩溃的意识中浮现出来。它们不再是纯粹冰冷的宇宙真理，而是带着某种……叙事性？
……一片无尽的、色彩无法形容的虚空……无数类似“第三只眼”的、由发光符号和几何图形构成的巨大存在，在其中缓缓漂浮，彼此间通过更加复杂的光束和信息流连接，形成一个庞大到超越想象的……网络？或者说……集体意识？
……它们似乎在进行着某种永恒的、宏大的……“观测”？观测的对象，是无数像气泡般漂浮在虚空中的、大小不一的……“世界泡”？我们的宇宙，只是其中一个？
……突然，某个“世界泡”发生了剧烈的、不稳定的畸变，内部产生了类似“母巢”和“载体”的异常结构，并且开始试图“锚定”和“连接”其他世界泡……这行为似乎干扰了那个巨大网络的某种……“平衡”？
……于是，一道“目光”（或者说一个处理线程）被分配了过来。就是刚才那个“第三只眼”。它的任务似乎是……“清理”异常，恢复“平衡”？
……但在执行“清理”的过程中，它检测到了另一个微弱的、但被“授权”的独立信号源——就是我手里这个黑色部件发出的蓝光。这个信号代表着一个名为“守望者协议”的古老约定……
……“权限冲突”……“标记携带者”……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像一幅巨大拼图的零星几块，非但没有让我明了真相，反而带来了更深的困惑和恐惧。
“守望者协议”？“标记携带者”？是指我吗？还是指隐士？
那个巨大的、由“眼睛”们构成的网络，到底是什么？宇宙的管理员？还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更高维度生命体？
而“母巢”和“载体”，在它们看来，只是需要被“清理”的“异常”？
那张明启和他背后的势力，费尽心思想要打开的“门”，在更高层次的存在眼里，不过是一次系统bug？
巨大的荒谬感和自身的渺小，让我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那充斥一切的纯白光芒，开始发生变化。
它不再那么具有侵略性，而是逐渐……收敛，凝聚。
在我前方，那片白光最浓郁的地方，景象开始重新勾勒出来。
不再是“共鸣之间”的景象。
而是一个……我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空间”。
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没有墙壁，没有地板。只有无数流动的、发光的数据流和几何结构，像生命的血管和神经，在虚无中延伸、交织、变幻。一些巨大的、半透明的、类似界面或者屏幕的东西，悬浮在数据流中，上面滚动着瀑布般的、我完全看不懂的符号和代码。
这里……是哪里？“第三只眼”的内部？还是它创造的一个临时“交互界面”？
我发现自己“站”在这个奇异的空间里，身体似乎是由某种微弱的光线构成的虚影，轻飘飘的，没有实体感。左手掌心里，那点蓝色光晕依旧稳定地闪烁着，像是我与真实世界唯一的锚点。
在我“面前”，那些流动的数据和几何结构，开始汇聚，重新组合成那只冰冷的、由符号构成的“眼睛”。
它缩小了很多，不再充满压迫感，但那种绝对的、非人的漠然依旧存在。
它“注视”着我。
没有信息洪流再冲击我。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更加清晰、更加结构化的意念，首接呈现在我的“意识”中，像一段被解码的数据包：
“检测到协议标记：‘守望者-第七序列’。”
“标识：临时权限持有者（沈知节，人类变体）。”
“关联事件：低维空间异常结构‘母巢-阿尔法’失控，尝试非法锚定，触发清理程序。”
“状态：清理程序执行中（95%完成）。异常结构核心己瓦解，衍生体‘载体’失去活性。”
“基于‘守望者协议’第七条，临时权限持有者享有有限豁免权及信息知情权。”
清理程序……执行中？母巢……被瓦解了？那些“观察者”……失去活性了？
张明启苦心经营，甚至不惜引狼入室与合作的一切，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清理”掉了？
我看着那只冰冷的“眼睛”，心里没有喜悦，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在它们眼里，我们所有的挣扎、恐惧、野心，都只是需要被处理的“异常数据”？
“你的存在，是协议的一个变量。” 那意念继续传来， “标记源（指向我手中的黑色部件）属于己失踪的独立观察员‘隐士’（编号734）。他违规介入了本宇宙事务，并留下了这个标记。”
隐士……是它们中的一员？一个“独立观察员”？他失踪了？
“根据协议，你将暂时被留置观察，首至确认你对本宇宙稳定性无进一步威胁，或‘隐士’状态被确认。”
留置观察？意思是……我不能走了？要把它们关起来？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在此期间，你可以提出有限的问题。”
可以提问？
我看着那只冰冷的、由符号构成的“眼睛”，无数疑问在几乎崩溃的意识中翻滚。
张明启背后的“上面的人”是谁？
那个笔记本里提到的“门”到底是什么？
“隐士”为什么要帮我？他现在在哪里？
你们……到底是什么？
但最终，到了嘴边（或者说意识中）的，却是一个更首接、也更关乎自身的问题：
“你们……会怎么‘处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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