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家”,是村尾最偏僻处的两间低矮茅草屋。墙壁是泥土夯实的,己经出现了不少裂缝,寒风毫不客气地往里钻。屋顶的茅草稀疏,能想象下雨时屋内必定是“床头屋漏无干处”的景象。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板门,一股混合着霉味、药味和淡淡馊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糊着发黄的窗纸。靠墙是一张用泥土和木板垒砌的土炕,炕上铺着破烂的草席。一个约莫七八岁、面色潮红、瘦得脱形的男孩蜷缩在草席上,盖着一床硬邦邦、颜色污糟的棉被,正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咳嗽声,每一声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炕边,一个穿着更破旧、头发枯黄得像草一样的小女孩,约莫五六岁,正怯生生地蹲在地上,用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划拉着什么。听到开门声,她惊恐地抬起头,看到被搀扶进来的陆云昭,小小的身子瑟缩了一下,小声地、带着哭腔喊了一声:“阿姐……”
这是原主的妹妹,陆云枝。炕上咳嗽的,是弟弟陆云柏。
王氏把陆云昭扶到炕沿坐下,自己也瘫坐在旁边,抱着她又是一阵压抑的痛哭:“我苦命的昭儿啊……你要是没了,娘可怎么活啊……”
陆根生默默地关上门,隔绝了外面可能窥探的视线,然后蹲在门口,双手插进乱糟糟的头发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陆云昭环顾这个家。除了土炕,屋里只有一个歪歪扭扭的木头桌子,两条长凳,一个掉了漆的破旧木柜。墙角堆着一些农具和杂物。唯一的炊具是架在墙角一个小土灶上的一口裂了缝的破铁锅。
真正的家徒西壁,一贫如洗。
“娘……我饿……”炕上的陆云柏在咳嗽的间隙,发出微弱的呻吟。
王氏止住哭声,慌忙起身,走到那个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木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捧出一个黑陶米缸。她小心翼翼地倾斜缸口,借着昏暗的光线,陆云昭看到缸底只剩下薄薄一层带着糠皮的黍米,恐怕连熬一碗稠粥都不够。
王氏的手颤抖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蹲在门口的陆根生忽然闷闷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镇上王员外家……前些日子不是说,要买个丫头使唤……给、给二两银子……”
“不行!”王氏像是被蝎子蜇了一样猛地转身,声音尖锐,“不能卖云枝!她才六岁!就是饿死,我们一家人也要死在一起!”
“那怎么办?!”陆根生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娘的药快断了!柏哥儿咳成这样,再不请大夫……昭儿刚捡回条命,也要将养……家里一粒米都没了!你告诉我怎么办?!”
绝望的气氛,如同浓稠的墨汁,弥漫在这狭小破败的空间里。
陆云昭静静地听着,看着。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窗外,那杂草丛生的田埂边缘。
几株叶片呈卵形、有着明显平行叶脉的植物,在寒风中微微摇曳。
是车前草。
还有旁边那簇开着黄色小花的,是蒲公英。
她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在现代,她是中药学博士,也是农业大学的优秀毕业生。这些在古人眼中不过是喂猪的野草,在她眼里,却是救命的草药,是希望的象征。
她缓缓开口,声音因为落水和虚弱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镇定,打破了屋内令人窒息的绝望:
“爹,娘,别卖妹妹。”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父母惊愕的脸,最后落在窗外那抹绿色上。
“也别怕。”
“我们,不会饿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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