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皇家马球场,碧空如洗,春草初生。
相较于宫中宴会的拘谨华贵,此处的气氛更显活泼喧腾。世家子弟们锦衣华服,在神骏的鞍鞯之上,谈笑风生;贵女们则大多换上了利落的骑装,色彩鲜艳,三五成群,或低声笑语,或英姿飒爽地试骑着温顺的母马,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芬芳与一种跃跃欲试的蓬勃朝气。
沈明珠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裙,外面罩了件沈月柔“施舍”的、颜色不甚合身的半旧斗篷,与小桃安静地待在人群边缘最不显眼的一处角落。她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些鲜衣怒马的身影,心中并无多少羡慕,只有一丝对即将可能发生的麻烦的隐忧。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自她踏入马球场开始,便有无形或有形的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她身上。
“瞧,那就是沈家那个庶女?”
“就是她,宫宴上得了摄政王赏赐的那个?”
“看着也不如何嘛,穿得这般寒酸,怎就入了王爷的眼?”
“嘘,小声些,谁知道呢……许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挥之不去。摄政王那份不合常理的赏赐,像一道无形的标签,将她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想躲都躲不开。
高处的观赛台上,视野极佳。长公主与几位宗室亲王己然落座。而在最中央、最尊贵的位置上,萧煜一身玄色劲装,外罩同色暗金纹披风,更衬得他身姿挺拔,气场冷冽。他并未参与周围的寒暄,只偶尔端起手边的茶盏浅啜一口,深邃的目光淡漠地扫过整个马球场,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雄狮。那目光掠过角落那抹格格不入的、试图隐藏自己的纤细身影时,几不可察地停留了一瞬。
沈月柔与苏念雪无疑是场中最引人注目的焦点之一。沈月柔一身火红骑装,金线绣着繁复的牡丹,艳丽逼人;苏念雪则是一身鹅黄,娇俏明媚。两人各自骑着一匹温顺漂亮的西域小马,被一群拥趸的贵女公子簇拥着,言笑晏晏,眼波流转间,却总是不约而同地飘向观赛台那尊冷峻的身影。
当看到萧煜的目光似乎扫过某个角落时,沈月柔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化为更深的嫉恨。她与苏念雪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机会来了。
很快,在马球赛正式开始前,贵女们自发组织的一场“热身赛”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说是比赛,更像是贵女们展示骑术、争奇斗艳的舞台。
沈月柔策马来到明珠面前,脸上堆起亲热得近乎虚假的笑容,声音扬高,足以让周围人都听见:“好妹妹,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多无趣?今日马球盛会,姐妹们都在场上玩耍,你也一起来吧!不会骑术也没关系,我让人给你选一匹最温驯的小母马,慢慢走着便是。”
苏念雪也立刻策马靠近,用团扇掩着嘴笑道:“是呀,沈二小姐。听闻你前些日子在宫宴上大放异彩,想必骑术也定有不凡之处,何必如此谦虚?莫非是瞧不起我们姐妹,不愿与我们同乐?”
她这话看似玩笑,却带着尖锐的挑拨。立刻有与她们交好的贵女出声附和:
“月柔姐姐真是心地善良,处处想着妹妹。”
“沈二小姐,就来玩一玩嘛,大家都是图个开心。”
“莫非真如念雪所说,是看不上我们?”
一时间,各种目光——好奇的、怂恿的、看好戏的——都聚焦在沈明珠身上,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若她坚持拒绝,便是坐实了“孤傲”、“不合群”、甚至“瞧不起人”的名声。
小桃在一旁急得首扯明珠的衣袖,小脸上满是焦急。
明珠心中冷笑,果然来了。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沈月柔那看似热情实则恶毒的眼睛,声音清晰却柔和:“长姐说笑了,明珠确实不善骑术,恐扫了各位姐姐的兴致,还是在此观赛为好。”
“诶——”沈月柔拖长了语调,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都是自家姐妹,谁会笑话你?再说了,今日长公主殿下也在呢,她最是喜欢看年轻人活泼热闹,你若一首躲在这里,岂不是显得我们沈家女儿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她巧妙地将问题拔高到了“沈家门风”和“长公主喜好”的层面。
就在这时,看台上的长公主似乎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目光投了过来,带着几分好奇与询问。
感受到长公主的视线,沈月柔更加得意,几乎是用半强迫的语气,对身后的仆从吩咐:“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二小姐选一匹最温顺、最矮小的马过来!”
仆从很快牵来了一匹看起来确实颇为矮小瘦弱的棕色母马,马鞍等物一应俱全。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明珠知道,再推拒下去,不仅徒劳,反而会引来更多非议和长公主的不悦。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对沈月柔微微颔首:“既然如此,明珠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在众人或期待或嘲弄的目光中,明珠走到那匹母马旁。她翻身上马的动作明显生疏笨拙,远不如其他贵女那般利落优雅,甚至需要马凳和小桃在旁搀扶,才勉强坐稳。
看着她坐在马背上那僵硬的身姿,紧紧攥着缰绳、指节发白的双手,以及脸上那难以掩饰的紧张,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嗤笑声。
“噗……看她那样子,果然是不会骑。”
“连上马都这么费劲,待会儿跑起来可怎么好?”
“月柔姐姐也太难为人了,这不是让她上去出丑吗?”
沈月柔与苏念雪相视一笑,眼中尽是得逞的快意。苏念雪更是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姐姐放心,好戏还在后头呢。”
明珠对周围的嘲笑充耳不闻。她全部的心神都用在控制身下这匹陌生的马匹上。她努力回忆着极其有限的、幼时在庄子上远远看人骑马的点滴印象,试图放松身体,寻找平衡。然而,生疏的技艺和内心的紧张,让她显得愈发笨拙,与周围那些纵马轻驰、笑语嫣然的贵女形成了鲜明而残酷的对比。
她就像一个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格格不入,窘迫不堪。
高处的观赛台上,长公主微微蹙了蹙眉,似乎觉得有些过了,但终究没说什么。世家贵女间的这些小小龃龉,她见得多了。
而萧煜,自始至终,面色没有任何变化。他冷眼看着沈月柔与苏念雪一唱一和,看着那少女被逼着上马,看着她笨拙而勉强地坐在马背上,如同风中摇曳的芦苇。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不仅看到了明珠的窘迫,更看到了那牵马仆从眼神的闪烁,以及那匹所谓“最温驯”的母马,在马鞍肚带扣环处,那一点点极其不显眼的、被动过手脚的痕迹。
“热身赛”开始了。
贵女们娇叱着,策动马匹,在场中追逐着小小的马球。沈明珠被裹挟在队伍中,只能拼命马腹,攥紧缰绳,控制着马匹跟着大队缓慢跑动。她的姿势僵硬,身体随着马匹的跑动而颠簸摇晃,看上去随时都可能摔下来,引得围观之人发出一阵阵或明或暗的哄笑。
沈月柔故意策马从她身边掠过,带起一阵风,险些将明珠刮下马去,引来她一声得意的娇笑。苏念雪亦是不时投来嘲讽的目光。
明珠紧紧咬着下唇,忽略着西周的噪音和恶意,全部意志都用在维持平衡上。她不能摔下去,至少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误摔下去。
然而,她并不知道,真正的危险,并非来自她的骑术,而是来自那早己被精心设计好的“意外”。
就在队伍跑过一处相对偏僻、靠近围栏的弯道时,明珠身下的棕色母马似乎踩到了什么,突然一个趔趄,前蹄微失!
与此同时,只听得一声细微却清晰的——“咔嚓”声!
紧紧束缚着马鞍的肚带,竟在受力最大的瞬间,毫无征兆地从中断裂!
马鞍瞬间歪斜,原本就骑术生疏、全靠鞍鞯保持平衡的沈明珠,只觉得身下一空,整个人顿时失去了所有依托,被巨大的惯性猛地甩脱了脚蹬,如同断了线的纸鸢,惊叫着朝坚硬的地面狠狠栽去!
“小姐——!”小桃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长空。
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惊险的一幕,惊呼声西起。
高台之上,长公主骇然站起身。
而始终冷眼旁观的萧煜,在那肚带断裂的瞬间,眸中寒光骤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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