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晏之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一面澄澈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林薇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他那句轻描淡写的问话,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车厢内掀起了无声的惊涛骇浪。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连车外惊蛰处理伤口时发出的细微声响都变得异常清晰。
林薇的心脏确实漏跳了一拍,但她常年在生死线上磨砺出的强大心理素质,让她在万分之一秒内就压下了所有的波澜。
她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只是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秘密?”
她抬起眼帘,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唇边反而勾起一抹自嘲的浅笑。
“一个被家族舍弃、被继母追杀、在荒野中挣扎求生的弱女子,能有什么秘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落寞,仿佛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悲惨故事。
“或许,是人在绝境中,总能爆发出一些自己都不知道的潜力吧。”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将一切都归结于虚无缥缈的“潜力”,让人无从反驳。
萧晏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收回目光,优雅地拿起那块压缩饼干,小口地吃了起来,仿佛刚才那场暗流汹涌的试探从未发生过。
然而,就在车厢内这诡异的平静即将延续下去时,一阵细微而密集的震动,突然从远方的地面传来。
经验丰富的惊蛰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样,他猛地抬起头,将耳朵贴近地面,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是骑兵!”
他的声音充满了警惕。
“数量很多,至少在百人以上,正朝我们这个方向高速接近!”
话音刚落,远方的地平线上便出现了一道滚动的烟尘,伴随着沉闷如雷的马蹄声,正以惊人的速度席卷而来。
那不是刺客,刺客的行动讲究隐秘,绝不会搞出如此大的阵仗。
很快,一面绣着“陈州卫”字样的旗帜便在烟尘中若隐若现。
是官兵。
林薇的心猛地向下一沉,她很清楚,在这种敏感时期和敏感地点,突然出现的地方官兵,绝对不是来保护他们的。
果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队骑兵便己经将他们这辆孤零零的马车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是一名身披铁甲、满脸横肉的校尉,他勒住马缰,居高临下地扫视着狼狈的马车和严阵以待的惊蛰,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倨傲与怀疑。
“我们是陈州卫所的官兵,奉命在此地盘查一伙流窜的盗匪。”
校尉的声音洪亮而粗鲁,他用马鞭指了指惊蛰,厉声喝道。
“看你们行迹可疑,形同流寇,立刻下车接受检查!”
这个借口找得冠冕堂皇,却又充满了杀机。
惊蛰握紧了手中的剑,脸色铁青,他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我们是奉旨前往北燕和亲的队伍,车内是质子殿下与和亲王妃,岂容尔等放肆!”
“和亲队伍?”校尉发出一声夸张的嗤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就凭你们这一辆破车,三两个伤兵?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盗匪假冒的,想诓骗本官?”
“立刻下车,否则,格杀勿论!”
他身后的官兵们齐刷刷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冰冷的刀锋在阳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肃杀之气瞬间笼罩了全场。
惊蛰气得浑身发抖,但他却不能动手。
对方是官兵,代表着王法,一旦他们先动手,就会被立刻扣上“冲击官府”、“藐视王法”的重罪,到时候对方就有充足的理由将他们就地格杀,事后还能将一切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由继母和她背后的势力,精心为他们布下的、无法用武力破解的死局。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危急时刻,林薇冷静的声音从车厢内传了出来。
“惊蛰,退下。”
她命令道,然后对车外的萧晏之说:“夫君,与他们多说无益,我们只需在此静候便可。”
萧晏之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要拖延时间。
他配合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用虚弱却不失威严的语气说道:“本殿下乃北燕质子,身负两国邦交,尔等若敢无礼,这后果,不知你一个小小的校尉是否承担得起?”
那校尉显然也被萧晏之的身份震慑了一下,动作稍有迟疑。
而林薇则利用这个宝贵的间隙,迅速将意识沉入了医疗空间。
她需要情报,最精准的情报。
她的意念一动,一只体型只有麻雀大小、外形被完美伪装成一只灰扑扑鹰隼的微型无人机,无声无息地从空间中飞出,借着马车顶部的遮掩,悄然升空。
无人机传回的实时画面,清晰地投射在她的脑海中。
她将视角锁定在那个领兵的校尉身上,启动了生命体征扫描功能。
一串串数据立刻浮现出来。
心率偏高,血压不稳,肺部有明显的阴影和炎症……最关键的是,他的呼吸频率明显快于常人,并且在情绪激动时,伴有轻微的喘鸣音。
“重度过敏性哮喘。”
林薇在瞬间就得出了诊断。
再看周围的环境,时值午后,日光正烈,空气干燥,正是各种花粉和粉尘浓度最高的时候。
一个完美的计划,在她脑中瞬间成型。
她迅速从空间中取出一小块黑色的香料,以及一些从某种植物中提取的、致敏性极强的粉末。
她将粉末均匀地涂抹在香料表面,然后用一块手帕包好,从车帘的缝隙中递了出去,对惊蛰低声吩咐了几句。
惊蛰虽然不明所以,但出于对林薇的信任,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外面的对峙还在继续。
校尉被萧晏之搬出的“两国邦交”大帽子压得有些骑虎难下,但他收到的命令是死命令,必须将这些人解决掉。
他一咬牙,正准备下令强攻,却闻到空气中飘来一股若有似无的、奇异的熏香味道。
那香味很淡,起初并不引人注意,但随着午后的微风,却迅速地弥漫开来。
惊蛰正站在下风口,假借为主上驱赶蚊蝇的名义,不着痕迹地抖动着那块藏着“特制熏香”的手帕。
校尉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他感到自己的喉咙开始发痒,胸口也随之发闷,仿佛被一块大石压住。
他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想让呼吸顺畅一些,但吸入的空气中却夹杂着更多那无孔不入的香气和漫天的花粉。
“咳……咳咳!”
他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然后转为青紫。
“校尉大人,您怎么了?”旁边的副将见状不妙,连忙问道。
“我……我喘……喘不上气……”校尉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嘶鸣声,身体一晃,竟首挺挺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官兵都懵了。
军队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
“快!快拿药来!”
“校尉大人的老毛病又犯了!”
士兵们手忙脚乱地在他身上翻找着,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就在众人绝望之际,林薇掀开车帘,缓步走了下来。
她看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眼看就要窒息的校尉,脸上露出一抹“悲天悯人”的神色。
“这位大人似乎是急症发作,若再不施救,恐有性命之忧。”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针包,从中捻出一根闪着寒光的金针。
“我是将军府嫡女,略通岐黄之术,或许可以一试。”
此刻,这些官兵哪里还顾得上盘查盗匪,救他们校尉的命才是头等大事。
副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声道:“求王妃娘娘出手相救!求王妃娘娘出手相救!”
林薇走到校尉身边,蹲下身子,在那群官兵紧张的注视下,手中的金针快如闪电般地在他脖颈和胸口的几处大穴上刺了下去。
当然,这只是障眼法。
在她手指的遮掩下,一枚藏在指间的微型注射器,己经将一支肾上腺素和支气管扩张剂,精准地注入了校尉的体内。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那校尉喉咙里的嘶鸣声便迅速减弱,青紫的脸色也开始缓缓退去,急促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下来。
他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看向林薇的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与深深的敬畏。
林薇收回金针,站起身来,淡淡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荒地,然后意有所指地说道:
“此地风水似乎不太好,煞气过重,阳气虚浮,不宜久留。”
“大人这病,也是被此地的邪风冲撞了,若再耽搁下去,恐怕神仙难救。”
那校尉本就是个有些迷信的人,再加上刚刚亲身经历了一次生死关头,对林薇这番“指点”更是深信不疑。
他挣扎着爬起来,对着林薇拱手作揖,声音嘶哑地说道:“多谢王妃娘娘救命之恩!多谢娘娘指点!”
说罢,他不敢再有丝毫停留,翻身上马,对着手下大喝一声。
“我们走!快走!”
上百名官兵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只留下一片狼藉和滚滚的烟尘。
不费一兵一卒,甚至连武器都没有出,一场必死的围杀,就这么被林薇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化解了。
惊蛰看着林薇,眼神中的敬畏己经达到了顶点。
然而,在官兵队伍的末尾,那名被救的校尉在惊魂甫定之后,眼中的感激之色却渐渐被一丝浓重的疑云所取代。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辆孤零零的马车,总觉得事情太过诡异。
他沉默了片刻,对自己最心腹的副将低声下令道:
“你,带两个人,悄悄跟上去,不要被发现。”
“另外,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一字不漏地向京城的主上汇报。”
“特别是那位和亲王妃的诡异之处,一定要写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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