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宋清的神色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甚至比前几日更多了几分通透和柔和。
下午工作接近尾声时，宋清走到他身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邀请：“爱德华，晚上一起吃饭吧？就我们两个，找个安静的地方。”
爱德华正在记录数据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
他冰蓝色的眼眸下依旧带着淡淡的青黑，看向宋清时，里面混杂着疲惫、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敏锐地察觉到宋清今天的语气和状态与往日不同，那种过于刻意的平静下，似乎藏着某种决定。
他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立刻点头：“好。”
他没有问去哪里，只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挺首而单薄的背影，心里像是压着一块石头。
宋清没有选择他们常去的那些热闹或富有情调的餐厅，而是找了一家隐藏在街角、门面低调的法式小馆。
店内灯光昏黄，桌与桌之间用厚重的丝绒帘子隔开，留声机里播放着舒缓的香颂，环境私密而安静。
点完餐，侍者离开，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仿佛有瞬间的凝滞。
爱德华有些不安地动了动，手指无意识地着冰水杯壁，目光垂落在铺着洁白桌布的桌面上，不敢与宋清对视。
他像是在等待一场审判。
然而，预想中的质问或责备并没有到来。
宋清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紧蹙的眉头，看着他眼下无法掩饰的疲惫，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条。
她的目光很温柔，像春日里融化积雪的阳光，温暖而包容。
她没有说话，只是这样安静地看着他。
渐渐地，在那片温柔而理解的注视下，爱德华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松弛了一些。
他终于鼓起勇气，抬起眼，对上她的目光。
宋清的嘴角微微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她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放在桌面上、微微蜷起的手背上。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却奇异地安抚了他心头的焦躁。
“爱德华，”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像夜风拂过琴弦，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我都知道了。”
爱德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宋清继续说着，语气平稳而温暖，没有丝毫的怨怼或指责：“知道了你的家庭，知道了你最近的为难，也知道……”
她顿了顿，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肯定，“你对我的爱。”
爱德华的瞳孔微微颤动，眼眸里瞬间涌上了复杂的情绪，有被理解的释然，有秘密被戳破的狼狈，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感动。
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力道有些大，仿佛她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
“宋，我……”
他想解释，想道歉，想诉说他的挣扎和无力，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沙哑的低唤。
宋清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多说。
她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带着安抚的意味。
“我想，”她看着他，目光清澈而坦诚，带着经过思考后的冷静与平和，“我们现在，或许不该急着去纠结那个太遥远的未来，或者强迫彼此立刻做出多么艰难的决定。”
她的声音柔和却坚定：“我们更应该好好想一想，剩下的这半年时间，我们应该怎么过。对吗？”
她不是在逼他选择，也不是在宣告结束。
她是在邀请他，一起面对现实，一起规划这段注定有时限的关系，如何能走得更好，更珍惜。
这个角度，是爱德华从未想过的。
他一首在“放弃家庭”和“放弃宋清”之间痛苦挣扎，却忘了，他们还可以有第三条路——珍惜当下。
他怔怔地看着宋清，看着她眼中那超越了年龄的成熟和通透，看着她那份在知晓一切困境后，依然愿意温柔待他、与他共同面对的勇气和智慧。
一股混杂着愧疚、感激和深沉爱意的暖流，汹涌地冲垮了他心中连日来的壁垒。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眼眶有些发热，他用力眨了眨，将那股湿意逼了回去。
“对……”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但眼神却重新亮了起来，那是一种卸下部分重负后的清明和坚定，“你说得对，宋。”
“我们好好过这半年。”他郑重地承诺，像是立下一个誓言。
宋清看着他重新振作起来的样子，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真心的、柔和的笑容。
餐点适时地送了上来，打破了这过于情绪化的时刻。
他们开始吃饭，偶尔低声交谈，话题不再沉重，而是围绕着工作、生活中的趣事。
窗外的夜色渐深，小馆里的香颂依旧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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