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周末的时候，陈屿和宋清回了趟陈家。
陈家住在一栋颇有年头的教授楼里，环境清幽，带着书卷气的雅致。
周秀瑜早早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陈修远也特意推了个不太重要的会议在家等着。
饭桌上气氛起初是融洽的。
周秀瑜不停给宋清夹菜，询问着两人工作生活的情况，语气温和。
陈修远话不多，偶尔问陈屿几句学术上的事情，目光偶尔掠过宋清，带着长者含蓄的认可。
门铃响起时，周秀瑜笑着起身：“肯定是静书那孩子来了，我说了今天你们回来，让她也过来热闹热闹。”
宋清握着筷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陈屿面色如常，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林静书依旧是明艳动人的模样，穿着一件暖橙色的羊毛衫，衬得肤色愈发白皙。
她提着果篮，笑语嫣然地进门，先跟周秀瑜和陈修远打了招呼，然后才转向陈屿和宋清。
“陈屿哥，宋清姐姐，没打扰你们家庭聚餐吧？”
她笑容甜美，目光在宋清脸上停留一瞬，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怎么会，快坐，静书。”周秀瑜热情地拉着她坐下，就安排在陈屿旁边的位置。
林静书落座后，很自然地将话题引向了过往。
“周阿姨，您还记得吗？小时候我爸妈忙，老把我放在您家，陈屿哥嫌我吵，总躲到书房看书，我就趴在书房门口等他。”
周秀瑜闻言笑了起来，眼神里满是怀念：“怎么不记得？你这丫头皮得很，屿儿那会儿性子闷，也就你能缠得他没办法。”
“是啊，”林静书眼波流转，瞥了陈屿一眼，带着娇嗔，“陈屿哥那时候可固执了，我把他橡皮弄丢了，还给他一块，他死活不要，非说我的太香，影响他思考。”
她说着，自己先咯咯笑了起来。
周秀瑜也跟着笑，拍了拍林静书的手：“他那会儿是那样，规矩多。还是静书你记性好，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都记得。”
陈修远轻轻咳嗽了一声，扶了扶眼镜，没参与这个话题，只是默默夹了一筷子青菜。
宋清安静地吃着饭，碗里是周秀瑜刚才夹给她的红烧肉，此刻却觉得有些味同嚼蜡。
林静书的话语，周秀瑜的附和，像一幅她无法融入的旧画卷，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画里有她不曾见过的、年少的陈屿，有他们之间独有的、带着时光滤镜的互动。
她像一个误入剧场的观众，看着台上的演员演绎着属于他们的故事，而自己，被清晰地隔绝在帷幕之外。
她感觉到一种微妙的、被排除在外的隔阂。
这种隔阂并非源于恶意，却更让人无力。
因为它建立在真实的、漫长的共同岁月之上，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陈屿一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吃饭。
首到林静书又提起一次他小时候因为沉迷看书差点掉进池塘的旧事，周秀瑜笑着补充细节时，他才放下筷子，拿起公勺，舀了一大块清蒸鱼的鱼腩，放到了宋清的碗里。
“这鱼不错，刺少。”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打断了关于过去的谈兴。
饭桌上有一瞬间的安静。
林静书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转向宋清：“宋清姐姐，你尝尝这个鸡汤，周阿姨煲汤可是一绝，我小时候最爱喝了。”
周秀瑜也连忙道：“对对，小清，多喝点汤，你们当医生的辛苦，要补补。”
宋清看着碗里那块雪白的鱼腩，又抬眼看了看神色平静无波的陈屿。
他刚才那个举动，无关风月，甚至算不上维护，只是一个极其自然的、将注意力拉回当下的动作。
但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像一根定海神针，将她从那种漂浮不定的隔阂感中，轻轻拉了回来。
“谢谢。”她低声对陈屿说，然后拿起勺子，舀了碗鸡汤，慢慢地喝了起来。
味道确实鲜美。
后半段饭局，林静书的话明显少了些。
陈修远偶尔会问宋清几句医院里的情况，将话题引向更广泛的领域。
陈屿依旧话不多，但会在宋清杯子空了的时候，默不作声地帮她添上茶水。
离开陈家时，周秀瑜拉着宋清的手，温和地说：“小清，有空常和屿儿回来吃饭。”
“好的，妈。”宋清点头。
回去的路上，夜色清凉。
两人并肩走着，一时无话。
宋清心里那点因饭局而生出的不适，并未完全消散，但也不再像刚才那般滞涩。
“她说的那些，”陈屿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陈述。
“嗯。”宋清应了一声，“我知道。”
她知道那是过去，也知道陈屿的态度。
只是，知道归知道，那种身处其外、看着别人畅谈你无法参与的往事的感觉，依旧真实地存在着。
她轻轻叹了口气，白色的呵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散开。
陈屿侧头看了她一眼，伸出手，将她微凉的手握进自己温暖干燥的掌心。
“走吧，”他说，“回家。”
掌心传来的温度，驱散了秋夜的寒，也一点点熨帖着她心里那点细微的褶皱。
路还长，但至少，回家的方向，是两个人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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